生活小常識17 2022-06-11

如果朱迪沒有死的話，自己現在一定坐在門口那顆柏樹下面，在夕陽下，懶洋洋的喝著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啤酒。

弗蘭克看著朱迪的屍體腦子裡突然蹦出來這樣的念頭。

朱迪是一隻貓，是弗蘭克的兒子米勒最喜愛的貓。

它總喜歡趴在米勒的腿上，一身乾淨整潔的毛讓人忍不住想用手撫摸，它喜歡用一副傲慢的姿態看著家裡的每一個人，唯獨對待兒子米勒它卻格外溫柔。

但是現在，它的毛髮凌亂不堪，佈滿血跡，肚子破了一個大洞，內臟從洞口傾瀉而出，原本機敏狡猾的眼睛也從眼眶裡脫落出來，顯得誇張又驚恐。

“嗚~嗚~”

沉悶的貨車喇叭聲從門口的泊油路上傳來，夾雜著貨車呼嘯而過的風聲，這聲音讓弗蘭克覺得煩躁。

“朱迪，你為什麼要去馬路對面？”弗蘭克一邊往黑色塑膠袋裡裝朱迪的屍體，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憐的小傢伙，那些該死的貨車從來不會像你的小主人米勒那樣愛護憐憫你。”

朱迪的身體已經被撞的支離破碎，弗蘭克拖起它的時候，生怕它碎成一塊一塊。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聲從屋裡傳出來，嚇弗蘭克一跳。

他趕緊把裝著朱迪的塑膠袋放在門口走廊旁邊，在走過客廳的時候，順便抽了一張放在餐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滿是貓毛和血跡的手，隨即拿起電話。

“你好，弗蘭克家。”

“親愛的，我們剛到福克洲，天氣很好，旅途非常愉快，唯一讓人失望的就是你沒能跟我們一起來。”

是妻子亞當的電話，聽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哦，親愛的亞當，真替你們高興，我想，如果沒有我那該死論文，現在我們一家三口肯定坐在福克湖邊看夕陽呢，”弗蘭克看著門口的黑色塑膠袋，說道：“親愛的，你們準備在福克洲玩幾天？”

“嗯~大概三天吧，弗蘭克，你自己在家是不是感覺自由輕鬆啊。”

“說實話，親愛的，自己在家的日子是比較輕鬆，但是，估計過了今天，我就開始想念你和兒子了。”

“哈哈，”電話那邊傳來妻子的笑聲，她說：“弗蘭克，你兒子要跟你通話。”

通話的過程中，弗蘭克的眼睛一直盯著黑色塑膠袋。他心裡忐忑，兒子米勒現在還不知道朱迪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好吧，把電話給米勒。”

“爸爸，”電話裡又傳來米勒的聲音：“我發誓你肯定會後悔沒跟我們一起來，你知道嗎，我們今天見到的雲朵低的都快貼在我的頭上了，像棉花糖一樣，真想吃一口。”

弗蘭克笑道：“米勒，聽你這麼說，爸爸恨不得丟掉手裡的一切任務飛到你們身邊去。”

“那你快來啊，媽媽和我都希望你能來。”

“好兒子，求你別再引誘爸爸了，你知道爸爸最近的工作有多麼讓人焦頭爛額。”

“爸爸，朱迪在家還好吧。”

唉，該來的還是要來。該不該告訴兒子它被門口一輛疾馳而過的大貨車撞的支離破碎？

正在想著，弗蘭克突然看到，門口的黑色塑膠袋好像動了一下。

弗蘭克的心猛地一抽。

“嗯~”他說道：“它好著呢，剛吃了貓糧，現在正在沙發上睡覺呢。”

弗蘭克決定先讓老婆孩子在福克洲度過一個好的假期，他很清楚，如果米勒知道朱迪被車撞死了，這三天假期絕對泡湯了，朱迪甚至會鬧著要馬上回來。

“老爸，睡覺前替我親親朱迪，”米勒在電話那邊說：“替我告訴它，我很想念它，等回去的時候，會給它買魚乾。”

“哦，饒了爸爸吧，小米勒，我可不想親一隻貓。”

何況，還是一隻死貓。

掛了電話，弗蘭克眉頭緊鎖，他走到門口，蹲下身檢查黑色塑膠袋，朱迪一動不動的躺在裡面，屍體已經僵硬如冰。

難道剛才看花眼了？。

現在，弗蘭克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在兒子米勒回來之前，他都可以為朱迪做些什麼事情。

他從冰箱裡拿出兩瓶冰啤酒，然後走到門廊坐了下來，此時，太陽已經落了下去，低垂的夜幕籠罩著這個小鎮，萬物陷入朦朧的黑暗之中。

他一口飲下半瓶啤酒，冰涼的感覺順著脖頸直衝而下，讓他覺得很舒服。

他決定，待會先找個地方把朱迪埋起來，房子後面的那一大片樹林很適合完成這一項工作，然後，他會把這件事永遠的埋在心裡，製造出朱迪失蹤的假象，弗蘭克認為，對於兒子米勒而言，朱迪的失蹤總比死亡好受的多。

下定主意，弗蘭克覺得輕鬆許多，如果明天米勒再問起朱迪，他就說它應該在哪個地方睡覺，自己沒有看到它。

“嗚~嗚~”

一輛貨車從門口疾馳而過，掀起一陣塵土，弗蘭克看向這條殺死朱迪的公路，它蜿蜒漫長，從未知處通向另一個未知處。

此時，院子裡突然出現一個黑影，弗蘭克皺著眉頭看向他，是鄰居斯蒂芬。

斯蒂芬滿頭白髮，佈滿皺紋的臉上一雙深陷的眼睛格外深邃，他在黑暗中說道：“弗蘭克，請允許我說聲抱歉，今天發生的一些事情被我正好看到。”

“你說朱迪嗎？”弗蘭克遞給這位好鄰居斯蒂芬一瓶冰啤酒，示意他坐在旁邊。

“老天，我當時正好在門口的花園裡修剪枝丫，”斯蒂芬說道：“突然就聽到一聲巨響，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人被撞了，你知道的弗蘭克，這條該死的馬路上經常出現車禍，然後我看到是你們家可憐的小貓，哦天啊，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一眼它的慘狀。”

弗蘭克喝了一口啤酒，說道：“斯蒂芬，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給兒子說。他要是知道朱迪被撞成了這幅爛樣子，肯定會崩潰的。”

斯蒂芬沒有吭聲，只是眉頭緊鎖看著漆黑的馬路。

等了一會，他拍了拍弗蘭克的肩膀說道：“弗蘭克，別傷心，或許還有些別的辦法。”

弗蘭克扭頭看向斯蒂芬，太黑了，只能看到他一頭白髮像是結了一層霜，他說道：“斯蒂芬，你自己看看那個黑色的塑膠袋，現在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埋了它。”

斯蒂芬看著那個黑色的塑膠袋又沉默了一會，然後，彷彿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他站起身，對弗蘭克說：“弗蘭克，拎著屍體，再拿一個鏟子跟我走。或許，明天早上，你還能看到一個完好無損活著的朱迪。”

蒸騰的霧氣瀰漫在這片浩瀚的樹林裡，在月色的照射下，發出瑩瑩的白光，像是地獄中懸浮著的幽靈。

弗蘭克跟在斯蒂芬身後，他們走的很快，散落在地上的殘枝斷葉劃過裝著朱迪屍體的塑膠袋，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顯得異常詭異。

弗蘭克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來到了一個異世界，這種感覺就像那種古老的神秘夢境，讓人害怕又興奮。

“斯蒂芬，”弗蘭克在後面喊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我覺得如果埋一個貓的屍體的話，這個地方已經很合適了。”

“不要說話，弗蘭克，只管跟我走，馬上就到地方了。”

斯蒂芬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弗蘭克在後面看著這個年邁的鄰居，覺得他就像一個通往地獄的領路人。

斯蒂芬從來沒有這樣神秘過，作為鄰居，他經常邀請弗蘭克全家去品嚐他妻子做的各種麵包和餅乾。更多的時候，他站在院子裡一邊給植物修剪枝丫，一邊扯著嗓子給另一個院子裡的弗蘭克聊天。

弗蘭克喜歡那樣的斯蒂芬，睿智、和藹、幽默、舒適。然而今天，斯蒂芬的肚子裡彷彿藏著某種古老神秘的力量，弗蘭克想，那種力量可能已經超越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明天早上，你或許還能看到一個完好無損活著的朱迪。”

弗蘭克想著剛剛斯蒂芬說的這句話，看著黑色塑膠袋裡已經支離破碎的朱迪，覺得渾身冷的真抖。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5分鐘，也可能是5個小時，前面的斯蒂芬終於停了下來。

他喘著粗氣找了一個石頭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並點上，猩紅的熒光隨著斯蒂芬的呼吸一明一暗。

“弗蘭克，”斯蒂芬說道：“如果不是為了你兒子米勒，我發誓絕對不會走這麼遠的路，我這身體，經不起幾次折騰了。”

弗蘭克把黑色塑膠袋和鏟子丟在地上，環視了一圈，瞬間抽了一口涼氣。

在月色下，他看到，在這片空地上，一個又一個的墳墓呈圓形一圈又一圈的向內包裹，詭異的是，這些墳墓都很小，像是某個調皮的小孩用沙子泥土堆積的玩具，每個墳墓前面都有一個十字架，十字架是用木板拼湊成的，上面竟然都刻著字。

弗蘭克湊近一個十字架去看，上面刻著：小豆豆，世界上最聽話的小狗之墓。

弗蘭克覺得驚奇，再看向別的十字架：“愛貓蒙地之墓”、“鸚鵡八哥之墓”、“活了15年的烏龜布隆之墓”“勇敢大獵犬博多之墓”……

“斯蒂芬，這是一個埋葬寵物的墓地？……我竟然還看到博多，那……那不是你們家那條獵犬嗎？它……它不是活生生的在你們家嗎？這……這……”

斯蒂芬沒等弗蘭克說完，就開口了：“跟朱迪一樣，博多前年在那條公路上被撞死了，我把它埋在了這裡。”

弗蘭克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如果博多在這個地方埋葬著，那麼在斯蒂芬家的又是什麼東西？弗蘭克清楚的記得，今天早上還隔著客廳的窗戶看到臥在斯蒂芬院子裡的博多。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他好像能夠明白點剛剛斯蒂芬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明天早上，你或許還能看到一個完好無損活著的朱迪。”

“斯蒂芬，”弗蘭克呼了一口氣，說道：“你是說，這個地方可以讓寵物……復活？”

說這句話的時候，弗蘭克覺得渾身在劇烈的顫抖。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斯蒂芬抽了一口煙，說：“只是，可能有一點不同。”

“不同？”

“弗蘭克，你知道的，我和妻子這輩子沒有孩子，博多是我們唯一的精神寄託，博多死的時候，我和妻子傷心欲絕，後來，我想起了那個流傳在我們鎮的傳說。”

“你是說那個‘寵物墳地’的傳說？說什麼寵物可以死後復活，”弗蘭克脫口而出：“可是，那不是小孩子瞎編的嗎？這種故事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了。”

“弗蘭克，在人們極度悲傷絕望的時候，任何東西都可能成為救命稻草，那天，我開始瘋狂的查詢關於‘寵物墳地’的資料，後來竟然發現，這個墳地，就在我們家的不遠處，也就是我們現在來的這個地方。”

斯蒂芬繼續說：“那天晚上，我決定行動，我揹著博多的屍體，來到了這個地方，到這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是第一個想要復活寵物的人，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墳包遍佈在這裡，就像現在你看到的這樣，他們圍成一個個怪圈，像是某種古老的儀式。”

“然後呢？”

“當時，我興奮極了，好像有某種力量給我灌注了無窮的勇氣和信心，相信我，弗蘭克，那種力量比吃偉哥都強百倍，如果用在妻子身上，她們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出軌，”斯蒂芬說：“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傳說是真的，我的博多肯定能夠復活。”

弗蘭克也覺得格外的興奮，不僅僅是因為兒子米勒不用因為朱迪的死去而傷心，更是因為，死而復生這件事本身就令人興奮。

“弗蘭克，”斯蒂芬說：“但是有一點你需要知道，在……它們復活後，可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

“我的博多第二天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別提我有多麼驚訝和興奮了，但是沒過多久，我便發現，它變了，怎麼說呢？弗蘭克，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死氣’。”

“死氣？”

弗蘭克心裡咯噔一聲。

“你知道的，我們家博多以前是多麼的聽話和英勇好戰，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們一起去打獵的時候嗎？”

弗蘭克當然記得，那時候，兒子米勒還沒出生，他們兩家四口加上獵犬博多前往諾亞森林打獵，他們獲取的大部分獵物都是博多的功勞，他清楚的記得，博多一身熊健的肌肉跑的比豹子都快，他把獵物叼到斯蒂芬面前，自己卻毫不留戀，只有斯蒂芬賞賜它的時候，它才會狼吞虎嚥的享受食物。

現在想想，這兩年的博多好像是變了許多，弗蘭克每次隔著院子看到它的時候，都是一副臥著睡覺的樣子。

“斯蒂芬，”弗蘭克說：“都這麼多年了，博多的年紀比你都大了，你還指望著它給你打獵嗎？”

“不，弗蘭克，從博多復活的第二天，它就變得不一樣了。它以前從來沒有跟我做過對，那天它回來以後，它竟然會跟我做對，甚至對我齜牙咧嘴。我叫它的名字，它還是能聽懂，但是，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搖頭擺尾討好的樣子了，它的性格也變了，它變得很懶，而且，我從它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只有人才有的眼神，有時候，我覺得，它的體內，裝著的是一個人。”

最後那句話，讓弗蘭克覺得渾身發冷。

“弗蘭克，”斯蒂芬繼續說道：“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能接受這些東西，那麼，你就把你的朱迪埋在這裡，我想，明天早上，它會出現在你家的。”

弗蘭克環顧了一圈，說：“如果只是性格變了，我覺得可以接受。”

斯蒂芬顯然早已知道弗蘭克會說這個答案，他拍了拍弗蘭克的肩膀，說道：“我覺得，變得不只是這些，只是……我說不上來那種感覺，而且，那天博多回來以後，它身上一直有一個味道，泥土的味道，怎麼洗都洗不掉。”

“別說了，斯蒂芬，我決定復活它，這個東西跟米勒的傷心比起來，都微不足道。”

……

清晨的曙光撒向整個小鎮，給萬物都鑲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弗蘭克從床上爬起來，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滿是胡茬子的臉上，讓他覺得很舒服。

“喵~喵~”

突然，一聲貓叫從門口傳來。

弗蘭克彷彿觸電般渾身一震，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跟著斯蒂芬所做的一些事情，難道？朱迪真的復活了？

他顫抖的身體跑到門口，開啟房門。

朱迪目露兇光的站在門口，渾身散發著讓人窒息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