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使用者 2006-03-11

題名： 宋慶齡致艾麗書信譯介 ——-作者： 王志鮮

美國威斯康星州歷史協會出版的季刊《威斯康星曆史雜誌》在它的1989一1990冬季號上刊登了馬爾科姆·羅肖特（Ma1co1m Ro-sho1t）撰寫的題為《鞋盒裡的中國來信1913一1967》①的文章，披露了宋慶齡給她在美國留學期間所結識的女友亞歷山德拉·曼·斯利普（A1exandra Mann S1eep）的13封書信。這批書信在時間上跨越了1913年到1976年間的漫長歲月，是研究宋慶齡的珍貴資料。現將其中7封譯介於此，作為對宋慶齡誕辰一百週年的紀念。

宋慶齡於1907年9月赴美國留學，就讀於佐治亞州梅肯市威斯里安女子學院。1912年夏，宋慶齡和妹妹美齡，曾來到北卡羅萊納州，靠近藍嶺的蒙特裡特，參加基督教女青年會的會議。宋氏姐妹下榻於當地的山核桃旅館，在那裡結識了來自芝加哥的亞歷山德拉。其間，宋慶齡曾和亞歷山德拉在當地的一家照相館合影留念②。此後，她們一直保持通訊、互贈禮品，成為好友。她們之間的友誼保持了近70年。

有關亞歷山德拉·曼的生平事蹟所見不多，僅略知其為美國芝加哥人，生於1903年。1923年6月，亞歷山德拉與威斯康星州沃基肖市的“一戰”退伍老兵勒魯瓦·斯利普（LeR0y S1eep）結婚，住沃基肖市。後移居威斯康星州的歐克萊爾市。勒魯瓦·斯利普於1955年9月逝世，享年62歲。另據上海檔案館有關資料，亞歷山德拉曾於1947年響應宋慶齡的呼籲，從當地募集醫藥物資援助國際和平醫院和在華北的衛生學校。

一個偶然的機會使羅肖特得以結識亞歷山德拉，由於羅肖特曾於30年代作為新聞記者在中國工作過，故在談論關於中國的話題時，亞歷山德拉向羅肖特介紹了她與宋慶齡的友誼以及這批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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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

親愛的艾麗（Allie）③：

這些天以來，我總有些健忘，也不知給你的信寄出了沒有。為了穩妥些，就再寫上幾筆，並想告訴你，我現在既感不安又感受到了幸福，所高興的是我鼓起了勇氣，克服了膽怯和懷疑而決定了自己的婚事。我感到心裡平靜了下來，並感受到家庭生活的溫暖。我正忙於協助我丈夫開展工作、回覆來信並負責所有電報的處理，將電文譯成中文。但願有朝一日，我所作出的努力和犧牲能夠獲得報償，那就是親眼看到中國從君主專制的奴役下獲得自由，建立起真正的共和國。

在蒙特裡特我們初次見面時，你決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成為一個激進的革命者吧？我丈夫具有各方面淵博的知識，每當他閒暇之時，我都能向他學得很多東西。我們倒更像是一對師生，我在他的面前就有如一個忠實的學生。

我們打算在日本繼續住一段時間，真希望你能來看看我們的新居。我們何時赴美還未定下行期。這裡是我們的活動中心，隨時都可能有情況發生，因此無法確定我何時能走，但仍希望你儘可能來看我。

眼下我們的院子很美，你一定會喜歡上這座掩映在楓樹叢中的舒適小屋。

請常來信。

愛你的中山·羅莎蒙黛

此信是宋慶齡婚後寫給艾麗的，時間是1915年11月18日。信中表露了宋慶齡對新婚生活的感受和協助孫中山從事革命的情況。

1915年10月25日，宋慶齡與孫中山在日本東京結婚。為使“中國從君主專制的奴役下獲得自由，建立起真正的共和國”的共同理想，是他們結合的基礎。為此，宋慶齡力排家庭的阻攔和親友的非議，毅然赴日本。對此，她曾描述了她向父母提出自己決心和孫中山結合時的情景：“父親臉露不悅之色，母親在流著淚，我不知怎樣地被人扶上了樓。”婚後，宋慶齡感受到了家庭生活的溫暖，她懷著對孫中山的崇敬之情，全身心地投入協助孫中山的革命工作，使孫中山在這一時期“開展工作極為順利”。為使討伐袁世凱帝制運動造成聲勢，孫中山和宋慶齡放棄了原先赴美旅行的計劃。孫中山在是年11月20日致友人信中這樣寫道：“由於我在此地開展工作極為順利，而此種工作又為我們一切活動之中心，我已完全放棄前往美國作旅行演講之計劃。我確信，我此刻留在此地較之前往世界任何一地更為有益。”④

孫中山和宋慶齡婚後居住於日本東京青山原宿109號。以上宋慶齡和孫中山致友人的信，均是由這裡發出的，宋慶齡在信中署名中山·羅莎蒙黛。羅莎蒙黛是宋慶齡的英文名字，宋慶齡按西方習慣，在她的英文名前冠以夫姓，使用的是孫中山在日本使用的化名中山樵中的姓：中山（Nakay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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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

親愛的艾麗：

真高興收到你17日的來信。你寫此信時一定很匆忙，以致忘了告訴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關於你自己。你一切都好嗎，是什麼事使你那麼忙？在談其它事之前，請允許我向你透露一個秘密，這事過去秘而未宣並非由於我的疏忽，現在你就不會再感到迷惑了。原先，我讓你給我來信時所用稱謂是中山夫人，這是因為在日文裡我們的姓為中山。現在我們回到了祖國，我希望還是用我原先的姓。如你所知，我丈夫一向是一位中國政治的改革家和我們共和國的締造者。曾記得在蒙特裡特時，我們曾出席了卡梅倫先生介紹中國情況的圖片展示會，在會上他向我們介紹了孫逸仙的像片。那時，我決想不到我們之間的關係會超乎朋友，這是緣份。

他比我年長許多……⑤使我對他產生敬意。雖然我們已結婚一年半多，我仍保持著對他的崇敬之情，一如以往，是他人品的崇拜者。

親愛的艾麗，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夠很快在人類共同的理想中獲得你個人理想的實現，那時幸福必將來臨。當然，目前你是幸福的，但婚後生活的愉悅則不同，它遠勝於少女時期。尤其是當這種幸福存在於雙方為使周圍所有的人都能幸福地生活的共同願望之中。

上週六，我們邀集了十幾個朋友一起去觀看女飛行員斯廷森所作飛行表演。每個座位3美元，但我們坐等了3小時，也沒見那飛機飛起來。真遺憾！好像是一架發動機發生了故障，而另一架還未裝好！星期日，雖然又進行了大量的宣傳，但情況仍然沒有變化。一萬二千多人離開時的不滿之情可想而知！我真為那姑娘感到遺憾。她是美國人，年僅19。但這隻能怪她自己，太疏忽了！

眼下，這裡有許多精彩的表演，以及各參戰國所舉行的慶典。門鈴響了，我只好就此擱筆，我約了朋友來我處。

愛你的羅莎蒙黛

以上這封信發自上海環龍路63號（今南昌路59號），時間是1917年2月22日。

孫中山和宋慶齡自1916年4月離日，5月抵滬後就居住於此，繼續籌劃、領導討袁運動。宋慶齡作為孫中山的助手，積極協助孫中山起草文稿。孫中山的《會議通則》⑥就是在這一段時間完成並於是年4月出版的。

是年6月6日，袁世凱在眾叛親離中憂憤而死。翌日，黎元洪繼任總統。以孫中山為首的中華革命黨和護國軍等討袁力量提出恢復《臨時約法》，召開國會。黎元洪接受該主張，國會復會。當時，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進入緊張激烈的階段，北京政府遂因“參戰問題”發生“府院之爭”。以後又演變出“張勳復辟”的醜劇。馮國璋、段祺瑞上臺後拒絕恢復《臨時約法》和召開國會。孫中山乃發起“護法運動”，並於1917年7月離滬赴粵，籌建護法軍政府，宋慶齡隨同前往。

信中所提到的斯廷森，即凱瑟琳·斯廷森，是斯廷森號飛機的製造者斯廷森兄弟的妹妹，美國底特律人，在芝加哥開設有航空學校。1917年初，由日本來滬，在江灣萬國體育會賽馬場作飛行表演。孫中山和宋慶齡於2月17日午後，前往觀看斯廷森小姐第一天的表演。斯廷森此次來滬攜有大小飛機各一，本擬飛演大機，因故障，只得現行裝配小機，待裝配完畢，時間已近下午5時，加之起風，觀者逐漸散去。孫中山和宋慶齡沒能看到飛機飛起。第二天午後又進行飛行表演，但僅飛行了一分鐘。飛機在落地後因碰撞賽馬場木欄受損。當時報界評論：“江灣飛行之成績可一言以蔽之失敗而已。”⑦斯廷森遂於2月27日離滬，轉赴北京繼續飛行表演並獲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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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信

親愛的艾麗：

我於6月25日回到了上海。在廣州我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劫難。當時我非常緊張，我需要完全的安靜和休息，心中常常想到你。不知給你的上一封信，收到沒有？寫那封信是在我的住所遭到轟炸的前幾天。我失去了所有的東西，我的皮衣、服裝、手飾等都遭到士兵的洗劫。實際上我們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失去了。感謝上帝，幸好我們沒有受傷，活著回到了家裡。儘管我們失去了一切，但在道義上卻贏得了勝利。民眾對我們事業的支援，從未像現在這樣的有力。

我很想知道你的情況，你什麼時候當新娘？婚期定下了沒有？如你能告訴我舉行婚禮的日期，我想為你準備一件手工製作的禮物，可以趕上你度蜜月時穿。

到時請給我來一封長信，詳細告訴我所有的情況，一定別忘了寄一張你穿婚紗的照片。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眼下我正需要一些最新式樣的名片。

你能否儘快為我去蒂法尼商店或其它好一點的印刷社定製兩百張名片，請選用簡潔、漂亮的樣式，印上“孫逸仙夫人”即可。

因我急等著用，請你一有空就儘快辦一下，並將帳單寄我，萬分感謝。

愛你的羅莎蒙黛

又及：本想再多寫些，可我母親來了，我得下樓去見她。請在12月前將名片寄來！

這是在經歷了“廣州蒙難”後，宋慶齡於1922年9月15日在上海寫給艾麗的信。

廣東軍閥陳炯明因反對孫中山的北伐，密令所部，於1922年6月16日凌晨，突然發動武裝叛亂，以四千人圍攻總統府，欲置孫中山於死地。凌晨2時，孫中山將宋慶齡從酣夢中喊醒，“並催速起整裝同他逃出”。為保證孫中山的安全，宋慶齡再三說服孫中山先行撤離。她對孫中山說：“中國可以沒有我，但不可以沒有你”。⑧當時情勢的危急如宋慶齡後來所描述：“自從八時至下午四時，我們無異葬身於炮火連天的地獄裡。流彈不停的四射。這時我準備隨時就要中彈斃命。”⑨後宋慶齡輾轉到了嶺南大學。翌晨，轉赴黃埔，在永豐艦上與孫中山會合，“真如死別重逢”。這場驚心動魄的事變，宋慶齡終身難忘。孫中山和宋慶齡安抵上海後居住在莫里哀路29號寓所。宋慶齡寫下了“廣州脫險”一文詳細記載了這段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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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封信

親愛的艾麗：

自上次給你去信後，我一直在全國各地旅行。真高興能在到達天津後收到由上海家中轉來你的信，並得知你身體恢復得很快，體重也增加了，我深深地感到欣慰。

我們於本月12日離開廣州，在途經上海逗留數天後，我們去了日本，在那裡停留了一週多。在神戶期間，我意外地遇見了我在威斯里安學習時的兩位同學，大家都很高興能再次相見和交談。還有一件令人驚喜的事是我父親的一位老朋友剛由美國來此，他從報上得知我在日本，就專程從另一城市趕來看我。從他那裡，我知道了許多有關我父親的事。父親當時還是個機敏、調皮的男孩。他還告訴我，父親在田納西的納什維爾讀書時，如何與老師周旋，又如何同哲學老師爭辯……。

我們在日本和天津期間，受到了隆重的歡迎。萬眾齊集在碼頭上打著旗幟向我們歡呼，迎接我的丈夫。我們現在由政府安排，下榻在一座舊時的王府。這是座很不錯的宅邸，充滿了奇趣。房屋的裝修花費了2萬元，所以看上去仍是嶄新的，很漂亮。我真想像不出住在北京的宮殿裡是何樣的感覺！我想我會感到無法消受的，還是住在上海我們自已的兩層小樓裡才是最舒服的。

前天，我應前總統黎元洪之邀去他府上赴宴，因我丈夫也在那裡出席這個宴會。宴會設在黎元洪私人劇場的一個舞廳內。這是座富麗堂皇的建築，價值80萬元。席間，有一支由50名身著紫色制服的樂手組成的樂隊演奏樂曲。我生平第一次使用金質的刀、叉、匙用餐。據這位前總統向我介紹，這批餐具是特意在英國定製的。插著異國花卉的花瓶和盛水果的果盤都是金質的。這是一次成功的財富的炫耀。前總統夫人所佩帶的鑽石珠寶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他們所居住的大院裡，共有8幢很大的房子，全歸他一家人使用。黎元洪有兩子兩女，長女在威爾斯利大學學習。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宴會上總是聽到這個值多少錢，那個值多少錢之類的話。這些人真可悲！我真為他們感到遺憾。他們如此奢侈和揮霍，而門外卻有那麼多的遭受苦難和貧困的人。天津街上的乞丐令人感到難堪，他們會一路追隨行人，哀求著，直到得到施捨。

我們一行將在一週內啟程前往北京。人們正為迎接我丈夫的到來，準備隆重的歡迎儀式。屆時將會出現由15萬民眾組成的歡迎隊伍。

在解決一些有關國家的重大問題之後，我丈夫打算赴海外旅行，時間大約在冬季，我肯定我們會去美國的。非常希望能去看看你。早給我來信，來信可寄莫利哀路29號。這樣，不管我在哪裡都能收到的。

愛你的羅莎蒙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