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網17 2022-07-14

兩隻相當的土雞，瞪視著對方，全身毛羽豎起。尤其是頸部上的毛，甚至隱約可見露出的雞皮，羽根將它帶起繃緊，顏色紅一塊兒白一塊兒。尾部的羽毛呈扇形展開，短、稀疏而醜陋。趾緊抓地上，粗糙的水泥地上有淡淡的白痕，趾距開張。金色的覆有鱗甲的小腿與爪成前趨的銳角，重心聚集在中趾的趾尖上。金色的喙幾乎相觸，喙上針眼大小的鼻孔，有白色的水汽間歇性的噴出。給人的感覺是，只要突然抱走一方，另一方會仆倒在地。激鬥一觸而發。

這只是A 市鬥雞的小場面，甚至連觀眾都沒有。

A市的鬥雞圈中，養的不過有四五百隻，愛好者居多。看熱鬧的過半，差不多每四個月邀鬥一次，前三次稱作為季後賽（沒有季賽），最後一次稱為總決賽。至於友誼賽，熱身賽等不在考慮之內。自願報名無任何費用，有一定的規章制度，比如有時參賽的雞，按鬥齡分，有時按體重分，願賭服輸，死傷不賠。訊息一般提前半個月釋出，方便鬥雞者備戰，看熱鬧者押注。也有賠率榜，像足球賽馬之類的比賽。有球隊，就有鐵粉，有粉就有衝突，所以也有平息衝突的策略和慣例。總之，A市的鬥雞圈，儼然就是一個江湖。每年都要組織幾次有規模的華山論劍，看哪隻雞能傲視群雄。

圈中會長一名，副會長兩名，五名理事。皆屬年高（鬥齡）德昭（口碑好，鬥雞史上無劣跡），有錢有閒之輩。其中，會長老趙，人稱宋太祖，也不知何時黃袍加身，反正好像一出道就是，每年的年度總冠軍賽必到，其他季後賽很少出現，往往是兩名副會長輪流主持。據說趙太祖有百億身價，從每次來的座駕看，幾乎沒有重複出現的，有超跑的，有高檔商務車的，有硬漢式越野的，一般是司機送來，車立即就走。太祖的衣著多數是唐裝，當然做工極其講究，質地自不消說，只看看那上面的花卉圖案，往往都鑲有銀邊，嵌有金蕊，袢扣更是花樣百出。戴一副大號的墨鏡，人往往只能看到他那烏黑整齊的頭髮或一樣烏黑的後腦勺。寬額頭，獅膽懸鼻，闊口，唇厚略翻。微笑，推動兩頰肌肉對稱用力，呈現出兩嘴角各推出兩道弧形的紋，當然近嘴角的是小弧，遠離的是大弧，絕類一對書名號。因為冠軍賽要考慮到讓選手發揮出最佳水準，不選春季，怕物感而發情；不選夏季，怕高溫中暑；不選冬季，天寒地凍，所以選在金秋十月，天高氣爽。趙太祖也就得以一副永遠不慌不忙，不汗不瑟的神情。

兩個副理事。其中一位好像是趙太祖的高層管理人員，文質彬彬，西裝革履，畢恭畢敬，亦步亦趨。圈中人開玩笑說，這必是趙普。但有人反對，說他沒有趙普的硬氣。反正本不當真，人們也就稱之為普哥，他也欣然領受。就不知道他有沒有趙普的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本事，若是有半部論語治鬥雞圈也行。另一位理事，則是一位退休的老幹部，人稱老王。看其做派，應該屬於那種長期配合他人工作的，口中常說讓我請示一下，讓我彙報一下，先放放吧。滿頭銀髮，魁偉身材，將軍肚，背略隆，可能長期上恭下倨，前躬後仰。變體的國字臉，肥頤腫眼袋。

五個理事，年齡相對小些。其中一人為女的，長髮披肩，好著白色西裝，V領內襯，鏈飾常換，天鵝頸。也戴墨鏡，金絲架，襯的鼻子顯得玲瓏秀氣。瓜子臉，膚色白淨。身材凹凸有致，舉手投足，有媚態透骨。其餘四個理事，則是大老爺們兒，分佈於各階層。一個禿頂尖頦，人稱老閆，你懂的；一個肥面堆笑，人稱笑彌勒；一個常年輕咳，人稱病韋陀；一個有點娘娘腔，人稱雷公（公），當然是當面稱雷公，背後叫雷公公。由於這個組織框架極類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中的明教，所以鬥雞圈中人也稱他們為“一主，二使，五法王”，法王多了一個，就那樣稱呼吧！五法王，而不是五散人。其中那個女理事，圈裡人，也就便，稱之為黛綺絲。

要說A市那可不簡單。得上天眷顧，開放的早，房產炒的熱，拆遷頻繁。每次都要產生一批億萬富翁。這些人也不都是坐吃山空的主，趁形勢搞投資開商鋪的有，炒股的有，參股上市的有，手中握幾幢寫字樓產權證的有，最不濟的在遠點地方有百十號倉庫，出租的也有。閒了鬥雞或看看鬥雞也是不錯的選擇，押點小注，小賭怡情嘛。

鬥雞的場地是教主趙太祖給提供的，在市西郊的一處閒置的寫字樓前，樓是爛尾樓，前邊場地可不爛。水泥地坪有千平米左右，中央剛好有一平臺，應該是當時設計中豎旗杆的地方，現正好用於鬥雞擂臺，江湖戲稱光明頂。

說到鬥雞，重點在鬥，中國古人智慧極高，兵法之策多如牛毛，可以笑傲任何一國一洲。在鬥雞中運用兵法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據說病韋陀與雷公公準備合寫一部《鬥雞三十六計》呢。在圈中目下關於鬥雞兵法，分兩派，一派高倡力鬥，如西楚霸王，一叱而萬夫廢，這樣的人佔多數，差不多有七成吧；這樣的鬥看起來精彩，勝負預測容易，為君子之道，力屈認輸，勝者光明，輸者心服。另一派則堅持智鬥，如韓信用兵，因勢利導，不硬碰，用謀略，雖觀賞性差，但預測難，勝負往往在未鬥之前已分，當然是旁觀者不清，廟算者已知。謀略中用陽謀少，玩陰謀多。據圈中逸聞，為了獲勝，有的在對方的雞飼料中加瀉藥，有的加雌性激素。有的給自己的雞頭上摸狸膏，趾上帶金屬利爪，甚至有的讓對方的雞傳上雞瘟。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些都是下三濫的手段，不值一哂。讓人佩服的是在自己雞身上下功夫，有的訓練雞讓其懂得暫避鋒芒，有的讓雞懂得拖刀記，回馬槍，有的讓雞懂得只及一處不及其餘，有得則讓雞以快打慢；最恨毒的，有的讓雞啄對方的眼，這就有點過了。凡此種種，每年三個賽季加上總決賽，總會出現新的兵法素材，供你研讀，總結，提升，襲用或防範。

為了提高普及率並能兼顧效率，每年賽事仿NBA，也分兩個區進行。每隻鬥雞參賽依據勝負有排名，最後兩區各排出前三名，參加年度總冠軍角逐。鬥雞依據排名捉對廝殺，選出團隊和個雞優勝，別想著用田忌賽馬取巧，兩區的前三名戰績是公開透明的，分割槽賽互派有評委監督。當然由於怕雞有旦夕禍福，每區往往還遞送有四到六排名的板凳隊員。對於一般雞來說，要殺進區賽前六名，相當不易。那也是要過五關斬六將，有的甚至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除鬥雞相鬥外，每年總決賽都要先上演一場土雞之鬥，以活躍氣氛。

在圈中人，分三類。一是隻限於看熱鬧，被稱為白丁。一類是看並押注競猜，被稱為紅士。另一類是養鬥雞的，被稱為黑侯。後者往往也參與競猜。說到養鬥雞，有大戶、散戶之分。散戶往往是圖個樂，或資金工夫有限，不能大量投入。而大戶則往往有閒有錢好面子，有的建廠選址都要風水先生看看，僱人養、僱人訓，防疫做的好，營養搭配精，隔離工作也做得好，甚至不惜高價購良種，從泰國進口的有，從越南進口的也有。甚至傳言說有的用基因工程改良鬥雞品質。總之，無論黑雞白雞能拿下冠軍就是好雞，種種說法流傳坊間，繁不勝列。因此也衍生出一些相關的產業，鬥雞儼然成為一龍頭產業，論其勢，可稱為曙光產業。市場買賣也很火爆。十多年的賽事竟引來了一些小報熱炒，大有升溫之勢。據一小報說鬥雞版圖可能擴充套件到東南五市，這也讓圈中人興奮不已，真應了魯迅的話，地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又是一年，時至金秋，季後賽硝煙已經散盡。東西兩區前六排名已經出爐，除個別輕傷外均無大礙，經過短期休養出徵冠軍賽應該都沒問題。當然對四至六名的雞主來說不免失望，但只要未開戰，一切皆有可能，都要好好備戰。說到冠軍之戰，東西區奪冠很不平衡。前邊十屆，東區拿了七次冠軍，所以圈中的東區人比西區人有點優越感，在言語上也有點傲嬌，這可能是經濟基礎決定的，A市東區經濟確實連年力壓西區。更令人氣的是，竟有人說西區的三次冠軍是東區，為了和諧讓與的，這至於嗎？

圈中已經開始押大押小了，當然賠率榜上東區的三雞遠高於西區三雞，畢竟誰也不傻，但總有人願意以小博大希望一戰成名。

關於六隻雞的資訊基本公開化，雞主則是保密的，是出於對雞的安全負責。微信中已經分享有ecxel，點開即可見到六隻雞的編號，體重，鬥齡，戰術特點，以往戰績，最高賠率，還可見到圈中人士的點評與預測。

眨眼間，已是10月6日，國慶長假倒數第二天，大賽的當日。今年的選時很是用心，考慮到即可讓雞主利用長假做做準備，又可讓一些粉絲們能夠兼顧到旅遊與鬥雞兩不誤。再者，比賽的餘溫經一天醞釀發酵，新鮮熱乎，波及到假後，到公司、單位。

實在是煞費苦心。

今個天公做美，薄雲漫空，不熱不涼，正是比賽的好季節。

現場中，在南向大樓的三樓外，拉有巨型橫幅‘熱烈祝賀A市鬥雞大賽第十一屆總決賽圓滿成功’一公里外清晰可見。光明頂上放有大型功放，四角各有一人高的花籃。在樓與光明頂間設有香案，案上有一紅布覆蓋。樓前廣場東西各有五個遮陽傘，上邊寫有一些企業，寫字樓中心的名字。竟然還有城南高中，一所貴族學校。傘下堆有瓶裝水，少量的加固型塑膠凳。人員不等，但都穿了印有字樣的馬甲，帶有印字的旅遊帽，手裡拿著名片。商機無處不在啊！

比賽時間是九點半。七點半時，有一輛噴有A市電視臺字樣的採訪車來到，是輛七座的別克gl8。車上下來了兩個年輕人，拉出裝置。在樓的東北角放上長焦攝影架，放飛無人機，四處走動選選拍攝位點，先取一下四周的景。8點時，一個豪華大巴從市中心的環城高架橋駛下，車速明顯減慢很多，像是怕驚起過多的灰塵，到廣場外停下，車門開啟有20多個人，其中有兩個副會長和五個理事，一群人全部下來後，就在路上擴散開了，三五個一簇。可能由於是民間團體，沒有那麼多規矩，大家也只是隨興說幾句。晚上沒睡好的，當然可以一言不發，隨群移動，不用趨迎，不用笑陪。黛綺絲難得今日穿了緊身的半袖長裙，有點旗袍的味道，但又有點韓版的味道，說不上來的樣子。下車後，她就開啟遮陽傘，在男人堆中，她顯得格外醒目。九點時，一輛R8駛來，普哥快步走到車的左後位置，待車停下，趨步彎腰，左手拉開車門，臉帶春風，右手虛引，是趙太祖來了。趙太祖今個穿了一襲暗紅色的唐服，圓口布鞋，招牌式的書名號的微笑。離車四五米後，雙手環抱胸前，微躬施禮，有熟識的招招手。從R8駛入開始，電臺記者攝下這一系列畫面。施完禮，趙太祖走向光明頂上臨時設定的主席位置，只見黛綺絲來到麥前清了清喉嚨，宣佈A 市十一界鬥雞大會開幕。

第一項，請雞神，趙太祖從主席臺下來走到香案前，早有人已揭開紅布，上面放一像。有人說是《西遊記》中昴日星官的像，也有人說是唐玄宗時賈昌的像。

關於賈昌，確有其人，是唐玄宗時人。唐代鬥雞成風，長安市中王孫公子、豪俠少年，無不以鬥雞為自我特長和性格的標誌。李白《敘舊贈江陵宰陸調》自稱：“我昔鬥雞徒，連延五陵豪”；張仲素《春遊曲》雲：“當年重意氣，先佔鬥雞場”；張籍《少年行》稱：“日日鬥雞都市裡，贏得寶刀重刻字”；於鵠《公子行》亦稱：“馬上抱雞三市鬥，袖中攜劍五陵遊”。民間火熱，宮廷更盛，唐人陳鴻《東城父老傳》載，唐玄宗在做藩王時，就喜歡鬥雞，登皇位後，在大明宮和興慶宮間建立一座皇家鬥雞坊，義徵選雄雞千餘隻在坊中馴養，並從禁軍中選調500人專門馴養鬥雞，其中長安十三歲的賈昌馴雞有術，受到玄宗寵信，晉升為雞坊五百小兒長，在當時被天下號為“神雞童”。賈昌確有真本事，每逢千秋節、清明節，於大庭廣眾之中指揮皇家鬥雞，尤其在驪山溫泉宮前的表演，最為壯觀動人。但見他，頭戴雕翠金華冠，身穿錦袍繡糯褲，手執銅鈴拂塵，指揮群雞上場相鬥，顧盼有神，談笑風生，鬥雞在他指揮下，個個“樹毛振翼，礪吻磨距，抑怒侍勝，進退有期，隨鞭所指，低昂不失。”結束時，雞之勝者在前，輸者在後，排成整齊的隊形，隨著賈昌退場返回雞坊。

但說趙太祖拈三根筷子粗細的香，來到半米高的香柏木雕的造像前，在案右下角處一燃燒的油碗中，引燃，待明火熄滅，煙霧徐起，退步至案正中三米左右，舉香過頂，躬腰九十度，片刻，直身。跺步至案前，插香入爐。復退後，復鞠躬。成禮，轉身，回到主席臺落座。

黛綺絲宣佈，第二項，由老王致開幕詞，話音甫落，老王立即從座上彈起。可能是習慣了聽別人講自己鼓掌的老王，感覺到幸福來得有點太突然。只見他來到麥克風前，打一紮眼的紅色領帶，由於小腹鼓起，西裝內的白襯衣顯得格外醒目。老王抹了抹頭上的汗，拿捏了一下聲調，開始透過老花鏡讀一張紅粉底色紙上的文字。老王的口音有點粵語調，極力用普通話說，聽著很是彆扭。雖然如比，對著電視臺的鏡頭能從容應對，也是很不簡單。有一位圈中人在微信中推出致辭，大家邊看邊聽，也算是能聽得懂，能容忍大面積音的跑調。其文如下。

各位嘉賓，各位朋友：

早上好！（鞠躬）

很高興能代表鬥雞圈理事會，歡迎大家來參加，捧場，A 市第十一屆鬥雞大會。首先，請允許我對大家的到來表示誠摯的謝意，對大家的熱心幫助以及真誠付出表示深深的感謝。同時，請允許我，因組織不力而對大家的招待不周以及造成的不便致以深深的歉意。

鬥雞大會能有今天的規模，離不開各位朋友的支援，離不開各位理事的義務付出，更離不開趙會長的無償資助。今天有幸邀來了電視臺的朋友，希望能借助你們的聲音傳播我市的鬥雞文化，讓更多的愛好者參與進來，讓更多的不理解者給我們以善意的理解，讓更多的有識之士給我們以幫助，以指點，使我們這個民間團體朝規模化，規範化發展，使我們中的每個人透過活動相互瞭解，增進友誼，能夠一起為和諧社會的復興夢做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最後，請允許我再次表達對大家的到來的感謝與感激之情，並預祝本屆大會圓滿成功，謝謝！（鞠躬）

黛綺絲第三次來到麥克風前宣佈，鬥雞正式開始，讓我們把時間與場地留給那些“勇士們”吧！

在這個簡單的開幕式進行中，六位選手已經在場外等候，主人們站在遮陽傘下，抱勇士在懷。有一個正在給雞喂點水，可能是雞一下不適應，表現緊張，其餘幾個則都在不斷梳理雞的羽毛，手撫雞頂，還不時說幾句，像是母親給將要上戰場的兒子交代一樣，雞們面無表情，主人們則由於興奮，腎上腺素增多，面耳發紅。今天來看熱鬧的還真不少，基本上是九點到來，但都很安靜，有幾個低聲交談著什麼，大家都知道不能喧鬧，怕影響鬥雞的發揮。

鬥雞即將開始。

第一臺當然設在光明頂上，光明頂上的一應桌椅等，都已在圈中人的幫助下迅速撤下。光明頂後來加長加闊，成為東西各十米，南北闊八米，四周有幾個豎杆，比賽時圍上半米高的帆布圍牆即可。

第二，三臺分到東西，相距一臺各十多米，規模相仿，只是位於平地上。

在正式開賽前，應該說是在鬥雞正式開賽前，先來一場土雞大戰，如開胃小菜，如首播花絮，更象大戲開始前由武生、刀馬旦來一場打鬧，背後旗、袍上帶、手中槍，上下翻飛，煞是好看。土雞之鬥，重在熱鬧，但見羽光閃爍，金距舞張，高飛側走，發聲助勢，偶見羽毛飄落，冠頭飛血，竟是一場旗鼓相當的對戰，持續了二十多分鐘，西區的土雞癱倒在地，伸頸張腿，聲嘶力竭。

眾人說說笑笑，各朝東西，分成兩堆，圍觀第二，三臺，看兩區的二，三名鬥雞捉對廝殺。也有少數，滯在一臺，專等看冠軍之爭。二，三臺的比賽，雖也熱鬧，但情形相仿，呈一邊倒趨勢，二臺結束竟早於三臺，東區雙殺西區。大家齊聚一臺，但見有得笑溢眉宇，多是東區或押中的臉，有得則唉聲嘆氣，搖頭自怨，無須說是失意者。鏡頭齊聚一臺，已是上午十點半。

老王宣佈，鬥雞爭霸之戰開始，眾人噤聲。

兩個鬥士已經入場，一雞略為健碩，足頸束彩色錦帛，昂首闊步，目光凌厲，逼視全場；另一雞則略為瘦弱點，但也足長吻巨，其目視地，又如盯玩足上束帛。二者體型與土雞大不相同，頸腿長，全身只有頭部和背部翼位有少量小的毛羽，古人所謂芥羽是也。從現代眼光看，鬥雞的體型是小而具體的鴕鳥，神態如褪了毛的鶴，靜時顯得孤寂、落寞，動則昂首相撲，頏頡相撕。

為了配合電視節目，老王手指健碩一方介紹，該方為東區第一名，前三季征戰，無一敗績，多數是十五分鐘內結束戰鬥，實力強悍；那鬥雞也似聽懂老王的讚譽，朝向鏡頭微微抬頭挺胸，有點look me 的味道，就差自豎拇指了。當鏡頭轉向另一方時，老王只是草草了事，大有不屑之態，引來圍觀噓聲。

老王示意，看比賽。

兩雞相視，身微後躬，如虎弓腰，慢步遊走，一爪穩距，一爪前探，如探火狀，唯恐炙傷。打量著走近，突然凸胸相撞，聽得見肌肉“砰”聲作響，分開，再走，再撞，雙方都在摸對方實力。

鬥雞之戰，很難取巧，比得是爆發力和耐力，至於閃避遊走往往只在開始階段，相持階段主要靠力量與鬥志。

經過十多次的碰撞，東區雞開始進攻，避無可避，西區雞隻好接招。兩雞胸脯相擠，以脖頸相推，象太極推手，乍看又象天鵝的雌雄相嬉，其實已是真得肉搏，一不留神，就遭對方啄頂。東區雞頗佔上風，互啄中次數佔優，但都不至於致命，西區雞善於卸力，經過十多分鐘受啄，竟也無絲毫氣餒，偶爾也還啄對方。雙方邊鬥邊走，從中到東，到南，到西，到北，復還中，似乎是排練好了一般，其實是西區雞處於劣勢不斷退卻，但始終屹立不倒，東區臆想的十五分鐘內結束戰鬥，已成畫餅，懸念陡起。

又一次，西區雞被擠到東邊，“砰砰”遭到兩連擊，雞頭滲出血來，東區雞，似乎嗜血，更加亢奮，大踏步進攻，幾乎是每次脖頸相交，都要如鞭摔出，如蛇頭屈伸，西區雞似有不支。東區的人圍在雞主兩邊，舉拳攘臂，狂舞亂揮，反觀西區雞主與加油者，目光含怒，面帶醬色。

隨著一擊聲罷，一雞哀鳴，仆倒。東區人齊呼，西區人哀嘆。該結束了。真該結束了。

“咦”一片聲中，西區雞竟站了起來，目光迎著對方，頭略歪，頸略擰，挑釁，絕對的挑釁；東區雞盛怒，暴進，暴撞，暴啄；西區雞退縮，退縮，退縮。兩雞來到南邊，西區雞背靠圍布，東區雞雙腿丁立，翅若插腰，一次次啄擊，落在了對方的頭上，背上，血濺在了地上，布上，西區雞矮了一截又一截。

東區雞昂首，借勢，揮喙……“卟砰”骨肉相撞，兩雞幾乎同時倒地。西區雞癱臥在地一動不動，東區雞雙腿亂蹬，漸漸停止。

怎麼回事？

有人眼尖，看到東區雞在揚起那致命一擊時，其勢如矢，其跡如弧，然就在那弧由最高點下落，一點一點，勢道加重，西區雞突然用頭撞向對方頸中部，東區雞的頸前半頓時耷拉下來，雙方轟倒。

“好”，一片叫好，掌聲雷動。兩雞主趕緊入場，一個，兩個，圍城一圈，只見西區雞，慢慢動了一下，西區人，又是一片歡呼。

老王宣佈，冠軍歸宿：團體是東區，個體是西區。可是大家更在乎的是個體冠軍。

有人發了！

頒獎即刻進行，西區雞主抱著“勇士”登臺領獎，是一個真雞大小的鍍金雄雞。

歡呼還在持續，是西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