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秉忠與“狀元卷”(齊魯狀元系列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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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9-05

趙秉忠與“狀元卷”(齊魯狀元系列之十九)溫嶼17 2022-06-22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三年,在山東濰坊市下轄的青州市,發生了一件轟動文史界的事情。有個叫做趙煥彬的老先生,把自家珍藏了三百多年的一份古代科舉考試試卷,捐獻給了國家。

經過專家反覆研究鑑定,認為這是一份明代殿試策論試卷的真跡。試卷頂端萬曆皇帝硃批的“第一甲第一名”六個大字,說明它的主人是本科狀元得主。這份卷子,就是著名的“狀元卷”。科舉制度在中國存續一千三百多年,狀元文化深入人心。但是狀元在考場上親手書寫、皇帝親筆御批的“狀元卷”,世人卻是首次得以一睹真容。這份“狀元卷”,當屬中國唯一,世間僅存,堪稱無價之寶。因而,這件事 社會 上所引起的巨大轟動,可想而知。

當“狀元卷”還儲存在青州博物館的時候,筆者有幸見過它的真品。一手小楷,寫的既遒勁端正、又不失清雅秀麗。皇帝御批,也頗有氣派。所謂策論,是就國家的大政方針發表意見的意思。“狀元卷”不僅書法漂亮,內容也立論高遠,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文筆流暢。要不是這樣的話,這份卷子也就不會成為“狀元卷”了。

後來,這份“狀元卷”曾經被內鬼盜竊過一次。案子告破、“狀元卷”失而復得之後,真跡就被國家調走了。如今在青州博物館展示的,據說只是一件仿製品。那個監守自盜、動歪心思偷竊“狀元卷”,想拿了去換大錢的青州博物館保衛幹部,還因此而丟掉了自己的腦袋。這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正義不會缺席,法律也不會缺席。違法亂紀的事情,可是萬萬做不得的。

這份“狀元卷”的主人,就是山東青州人氏趙秉忠。而趙秉忠,是明代山東真正意義上的第二位、也是最後一位狀元得主。這份卷子,是他在參加大明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戊戌科殿試的時候,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親筆書寫出來的。順便說一下,關於這位趙狀元的籍貫,有些小爭論,有人認為他的祖籍是山東臨朐。不管哪種說法更準確一些,這位趙狀元是山東濰坊人應該沒啥異議了,況且青州、臨朐兩地還是山水相連的鄰居。在 歷史 上,臨朐曾歸青州府管轄。自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青州、臨朐兩地的一些鄉鎮,又時常劃來劃去的。因而,兩地都把趙秉忠看做自己的傑出子弟,倒也情有可原。比較有意思的是,明代山東總共出了兩位半狀元,其中兩位來自濰坊,並且都與臨朐有關。看來,臨朐不光山清水秀,文化底蘊也夠深厚。

關於御批“第一甲第一名”六字,涉及到一個科舉制度的基本知識,在此不妨做一下小科普。科舉考試發展到了明清兩代,已經趨於制度化、規範化。當然,一成不變的制度化、規範化,也有可能走向僵化呆板的死衚衕。清末科舉制度之所以成了過街老鼠,正是因為墨守成規、不思變革,在這方面貽人以口實,最終走向死亡。

在明清兩代,中央政府層面組織的科舉考試,分為會試、殿試兩個步驟。會試由禮部主持,錄取人員稱為“貢士”,取得參加殿試資格。殿試名義上由皇帝主持,像趙匡胤、朱元璋、康熙等比較勤政的皇帝,對這件事通常都不厭其煩地親力親為。而像萬曆、天啟那樣比較懶政的皇帝,往往只是掛個名、走一下形式了事。具體事宜,委託有關大臣辦理也就行了。

明清兩代的殿試,只排定應試人員名次,沒有特殊情況不往下刷人。殿試結束後,將應試人員劃分為三個等次,稱為“三甲”。第一甲,為狀元、榜眼、探花三人。第二甲,人數少則幾十人、多則百餘人,獲得的名分是“賜進士出身”。第三甲,人數跟第二甲差不多,名分則是“賜同進士出身”。這裡面的“同”字,有點類似於如今幹部任命帶括號、相當於的意思。在初次職務的任命上,第一甲人員安排的最好,通常在皇帝的秘書班子翰林院任職。第二甲人員的職務安排,一般也好於第三甲人員。

說到“賜同進士出身”這個名分,還有個科舉趣聞值得一說。這個故事不僅很有趣,還能給人以一些有益的啟迪。那就是,為官不能有小心眼,做人不能耍小聰明。

清代名臣曾國藩,多次科舉不第之後,終於金榜題名。但他的殿試名次不太理想,被排在了三甲四十二名,官方公佈的名分,自然是“賜同進士出身”。曾國藩是個自視很高,對自己要求也很高的人。所以,他對自己取得的這樣一個考試成績,就非常地不滿意,感覺這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幾乎就成了心中一個永遠的痛。

在這種心理影響之下,曾國藩就特別忌諱這個“同”字。他的一些下屬,在向他彙報工作、替他起草檔案的時候,經常會被他莫名其妙地訓斥一番。時間長了,心眼兒活泛的下屬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原來他是因為聽到或看到了“同”這個字而發火。於是,就想方設法地避開這個字,用“如”“似”“與”等意思相近的字眼代替。人都是有弱點的,就是曾國藩這樣的 歷史 大名人,有時也難免做出一些很小兒科的舉動來。

曾國藩有個下屬,新娶了一個小老婆。男人納妾,系中國古代的一大 社會 陋習,是對女性人格的極大不尊重。曾國藩下屬的這個小老婆,生得如花似玉,很是招人憐愛。這個下屬因為疼愛小老婆,在家的時候,經常放下身段,替她端水洗腳什麼的。對一個古代官員來說,這是一件很丟份的事情,傳出去挺沒面子的。但一來二去的,這事兒還是被他的同事們知道了,大家就時常在背地裡取笑他。

在一次公務之餘,曾國藩也想拿這事兒開涮這個下屬,就對他說:“我聽說你挺會對對聯的,我出個上聯你對一下如何?”那個下屬不知道領導是想算計自己,就爽快地答應了。曾國藩壞笑著出了上聯:“替如夫人洗腳”。“如夫人”,是古時對小妾,也就是小老婆的雅稱。那下屬見領導當眾如此揭自己的短,就有些急眼。惱羞之下,下聯便脫口而出:“賜同進士出身”。這一下,戳得曾國藩更難受,該輪著他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了。

關於曾國藩的這個段子,《清稗類鈔》也有記載,只是細節有所出入。說是曾國藩在兩江總督任上,有一回和一個客人閒聊對聯的事情。在說到“如夫人”三字不好對的時候,一個叫李伯元的下屬,很沒有眼力勁兒地脫口而出:“同進士”。這一下,讓曾國藩很生氣,李伯元也為自己的失口懊悔不迭,兩人之間好久都沒有緩過勁來(“曾色變,李亦慚悔,久之乃解”)。

趙秉忠奪得狀元桂冠的時候,只有二十五歲。此時,距離他的老鄉馬愉中狀元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百七十多年。這段漫長的時間,也是明代兩位正宗齊魯狀元得主之間的時間差。趙秉忠中狀元時的年齡,則比馬愉年輕了好幾歲。這說明,他也是個自少年起便勤奮好學,兼之天資超群的人。在明代,趙秉忠應當算是比較年輕的狀元得主了。

年少時的趙秉忠,不僅好學上進,還很有主見。遇見不合理的人和事,他敢於仗義執言,勇於維護廣大考生的合法權益。比方說,在十五歲那年,趙秉忠去參加一個選拔秀才之類的低層次科舉考試。有個想投機取巧的考生,在自己的鞋子裡夾帶了小抄。由於行事不密,就被認真負責的監考人員抓了現行。

主持那次考試的官員名叫劉毅,他見有人企圖作弊,十分生氣,就當場立下了一條具有連帶性質的規矩:所有考生在進場考試之前,都必須光著腳站在場外等候。當時正值寒冬臘月,考生們被凍得腳疼難忍,一個個呲牙咧嘴,跳來跺去,苦不堪言。這位劉主考也真是一根筋,工作方法簡單生硬得很。假如有考生被查出用內衣、褲衩之類衣物夾帶小抄,難道還要讓其他人都光著身子等候進場不成?

在這種情況下,當時也在考生之列的趙秉忠便站了出來,對這種不夠人性化的做法,提出了強烈抗議。他理直氣壯地質問劉主考道,作弊的考生畢竟是少數,理應誰作弊誰受罰,讓廣大遵紀守法的無辜考生一起受牽連、被折磨,於理何在、於情何堪?更何況,防止考生作弊,是考試組織方的義務,應當以加強教育、嚴格監督檢查為本,怎麼能採取這種簡單粗暴的體罰辦法呢?劉主考雖說有點一根筋,但尚能從善如流。聽了趙秉忠的意見之後,他老先生就立即下令取消了這一不夠人性化的規定。至於趙秉忠本次考試的成績如何,史籍中沒有相關記載,因此不得而知。

趙秉忠狀元進入中央政府機關工作之後,初期仕途發展還算比較順利。他從處級秘書(翰林院修撰)做起,一步步被提拔上來,最後當上了副部長級的領導幹部(禮部侍郎,大約是右侍郎)。趙秉忠工作勤勉認真,辦事公道正派,是個很講原則的人。在個人生活問題上,趙秉忠也像自己的狀元老鄉馬愉一樣,能做到潔身自好,沒有驕奢淫逸、貪汙受賄之類的醜聞纏身。在禮部工作期間,他還承擔過鄉試、會試主考官等比較重要的工作任務,完成得也不錯,各方面反映較好。

從少年時代參加科舉考試的那件事可以看出,趙秉忠副部長是個有原則、有性格,也很正直的人。這樣的人,自然不會趨炎附勢、隨波逐流。這一點,又跟馬愉很像。大太監魏忠賢專權之後,上趕著巴結的官員幾乎擠破頭。就連一代名將袁崇煥,都曾做出過建議為魏九千歲修建紀念“生祠”,這樣很擺不上臺面的事情。而有骨氣的趙秉忠,卻沒有去湊這個熱鬧。在這方面,趙秉忠與馬愉兩人,又是十分相像,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也許,謙謙君子馬愉的所作所為,深深影響了小老鄉趙秉忠。

在工作中,趙秉忠自然也跟魏大太監弄不到一起去。兩人之間經常發生個矛盾、鬧個摩擦啥的,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懷恨在心的魏忠賢,為了搬開這塊絆腳石,就不止一次地在最高領導天啟皇帝朱由校面前打小報告,很惡毒地說一些趙秉忠的壞話,並建議儘快打發他滾蛋。

一向熱衷於忙活木匠活,不怎麼關心政務,實際上是不太熱心做皇帝的朱由校,十分難得地說了一句在 歷史 上挺有名的話:“你說的是那個穿著小馬褂,給我講過課的人吧?我倒是覺得這人挺不錯的。這樣的人不但不能趕走,我還想提拔重用他呢。”在明清,狀元得主經常被選去給皇家子孫做專職或兼職家庭教師,趙秉忠也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朱由校才會那麼說。明代有個比較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出了好幾位為人不算壞,但卻比較另類奇葩的皇帝,比如嘉靖,比如萬曆,比如天啟。

後來,趙秉忠越來越看不慣魏忠賢的胡作非為,兩人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難以調和。在這種情況下,趙副部長的工作,自然越來越多地受到魏大太監的牽制干擾,難以施展開手腳。況且魏忠賢的對立面東林黨人,還對趙秉忠進行了捕風捉影的所謂彈劾檢舉。萬般無奈之下,左右不是人的趙副部長就撂挑子不幹了。趙秉忠在官場之所以沒有太大的政績建樹,大約也與各方面的掣肘因素過多有關。

關於魏忠賢團伙(“閹黨”)與東林黨人的爭鬥,是一個著名的 歷史 事件。長期以來,惡評都給了前者,後者則受到了過多與事實不符的美化。其實,中國曆朝歷代的官員黨爭,主要目的都是為了爭權奪利。無論他們嘴上說得多麼好聽、打出的旗號多麼冠冕堂皇。沒有哪一方,能夠站上為國為民的道德制高點,東林黨也不例外。誠然,在東林黨人中,有左光斗、楊漣這樣品德高尚的硬骨頭,但是也有錢謙益這樣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國家危難時刻帶頭向大清辮子軍舉手投降的孬種。

很夠意思的最高領導朱由校沒有食言,在對趙秉忠副部長挽留無效的情況下,指示有關部門給他提了一級,讓他享受了正部長級的退休待遇(晉禮部尚書)。有些資料介紹說,趙秉忠官至禮部尚書,其實這種說法並不準確。趙秉忠的這個尚書頭銜,只是享受退休待遇的,他並沒有在這個位置上實際幹過。

趙秉忠副部長大約是在離任前收拾自己辦公室物品的時候,利用工作之便順手牽羊了自己的“狀元卷”,使它成為了老趙家的傳家寶。對於“狀元卷”落入趙家的原因,也許有人不認同筆者這樣的說法,但是除此之外,實在是很難找出比這更符合情理的解釋了。

至於趙秉忠這麼做的動機是啥,也只能靠猜測了。最大的可能,是他太喜歡記載了自己成就、見證了自己榮光的這份手跡了。不管怎麼說,趙秉忠的這種行為屬於濫用職權,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也是很不可取的。因為“狀元卷”是皇家重要檔案,而趙副部長工作的單位,又是專門負責管理這類事務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丟了這麼重要的皇家文件,他的上級竟然沒怎麼進行調查追究。於是,狀元趙秉忠的這個違規行為,便歪打正著地為世人儲存了一份珍貴的科舉文物史料,也使自己的 歷史 知名度,得以大幅度提升。

享受了正部長級退休待遇的趙秉忠副部長,辭職回家僅僅一年左右,就因病不治而亡,時年僅有五十三歲。趙秉忠去世時的年齡,又跟他的狀元老鄉馬愉差不多!這兩位山東濰坊狀元之間的相似點,也太多了一些。

所謂大怒傷身,趙秉忠之所以壯年早逝,大約是因為跟魏忠賢、東林黨一夥鬧矛盾,長期心情憤懣,難以排解調整惹的禍。趙秉忠的遭遇說明,身體是自己的, 健康 很重要,遇事應當善於排解,調整好心態向前看,可千萬不能生悶氣想不開。

作者簡介:王離京,筆名谷荻,男,山東壽光人,1958年生於北京,畢業於曲阜師範大學中文系。做過知青、工人、教師、機關幹部,曾任山東警察學院副院長,二級警監。散文作家,系中國作協會員,發表出版作品累計三百餘萬字,多次獲獎併入選多種選本。相關作品成為普林斯頓大學、斯坦福大學、北京大學、香港大學等著名高校圖書館館藏書目,兩度入選山東省中小學生寒暑假讀一本好書活動前十位重點推薦書目。

壹點號谷荻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釋出,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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