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博覽》08年5月下,《你是鳥,我是魚》尋全文

  • 作者:由 匿名使用者 發表于 詩詞
  • 2022-09-12

《青年博覽》08年5月下,《你是鳥,我是魚》尋全文匿名使用者 2014-01-10

你是鳥我是魚

丁立梅

選自《青年博覽》08年5月下

他的帽子上,垂掛著兩個絨球球

木棉花在我所在的城裡開得火紅火紅時,洛可在遙遠的石家莊對我說:“晴霏,你來吧,到我的身邊來,我需要你。”只這一句,就讓我拋掉了我優越的工作,不顧父母的眼淚,奔赴他而來。

石家莊的氣候和飲食不適合我。

可是,這裡有洛可在。一個人就是一座城,我愛上這個人,就愛上了這座城。

我們租了房子住,房子在郊外。小巷深深處,獨門獨院,時光寧靜得彷彿永生永世就是這般模樣。

天空中飄著厚厚的白雲朵,我在我們的小院子裡種石榴,養海棠。我在廚房的鍋上煨紅棗蓮子湯。我精心營造著我們的地久天長。

秋去冬來,不過一個季節,洛可就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他對我說:“晴霏,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我在他閃閃爍爍的眼神裡,找不到答案。

石家莊的春天來得晚,但春天還是來了。當春天的枝條兒開始抽出綠來,那些嫩黃淡綠的小芽兒,逼出我滿眶的淚。生命是這樣的蓬勃,我和洛可的愛情,卻死了。

阿木推開我的院門時,我正盤腿坐在院子的地面磚上曬太陽。春天的太陽,怎麼曬不暖心呢?海棠花兒在我的身後,萎了一地的花瓣。我聽到敲門聲已久,有聲音在問:“有人嗎?”我懶得動。

我看到一個腦袋探進來,確切地說,是一頂帽子探進來。白底子,紅條紋,更為好笑的是,帽簷邊竟墜著兩個白色的絨球球。這樣的帽子,換到幼兒園孩子頭上,沒的說,可愛至極。可是,它現在戴在一個頗不年少的青年頭上。帽子下,一張黑黑的臉,眼睛倒是挺大,忽閃忽閃地盯著我:“請問大姐,你叫宋晴霏嗎?”

大姐?我真的很老了麼?連這個絨球球都叫我大姐。我沒好氣地抬頭應了一聲:“是又怎樣?”

“你的快件。”原來他是郵遞員。他遞過來一個大信封,我一眼瞥見信封上洛可的字,心撲通往下一沉,不用拆開,我就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我的信,我的照片,他統統退給我了,昔日的情愛,再不留餘地。

眼淚就那麼不爭氣地狂奔下來,阿木手足無措地站在院門外看著我,小心地探過他那頂白底子紅條紋的帽子問:“大姐,你沒事吧?”

我惡狠狠地衝他嚷:“礙你什麼事!”“啪”地關上院門。

一把火,把曾經的情愛,燒了個乾乾淨淨。

一朵豔紅的康乃馨

再見阿木,是在小巷口。

阿木吹著口哨,車把上插一朵康乃馨,豔紅的,一路搖著車鈴而來。他路過一些人家的門口,停下來,一隻腳踩在腳踏上,一隻腳踩在地上,叫著:“大媽,你家的報。”“大嬸,你家的信。”時光彷彿倒流了幾十年,像某部舊片子裡的場景。

我站著等他,我問:“有我的信嗎?”其實,我是寂寞的,我明知道不會有我的信,在這個年代,像我這般年紀的,誰還會老土到用手寫信呢?

阿木顯然沒認出我,他的唇向上飛了飛,大眼睛笑成一條縫:“你是?”

“宋晴霏。”

“哦。”阿木誇張地拍自己的腦袋,說:“你看上去不像那天的那個人嘛。”

他低頭,在他的郵包裡翻,有些手忙腳亂的。翻半天,也沒翻出給我的一片紙片兒來。他抱歉地說:“今天沒你的信呢。”

我當然知道沒有。我好笑地看著他忙亂,覺得這個人老實,心裡暖了一下。阿木顯然是怕我失望,突然拔下他車把上的花,遞給我:“送你。”

我擎著一朵豔紅的康乃馨,站在春天的陽光下。我有點兒快樂了。

比我年長的弟弟

跟阿木混熟了,他送完信,會在我的院門口停留,敲門問:“姐,你在嗎?”

關於姐的稱呼,是我鬥爭了半天才爭取來的。阿木其實比我大一年零三個月,他很是後悔第一次見面時,貿然地叫了我大姐。“你那時候,蓬著頭,灰著臉,真的像個大姐的。”阿木有些委屈地說。我不肯讓他改口,我說既然叫了,就不能收回。於是我成了阿木的姐姐。

我在房間裡放碟片,看《亂世佳人》,看《呼嘯山莊》。我給不同的雜誌寫稿,畫插圖。阿木看不懂這些,他說他只讀了小學。他在我看片或是寫稿時,手腳麻利地給我打掃院子,照料花草。他買了不少的花草來,我叫不出名,一律用丫頭來稱呼,開紅花的稱二丫頭,開白花的是三丫頭,依次是四丫頭,五丫頭。阿木笑壞了。

有時阿木也會買來一些菜,給我做他們的家鄉菜——湘菜吃。

可是,寂寞和疼痛,有時還是螞蟻啃骨頭般的啃著我脆弱的神經。我常常想起洛可來,想起曾經的愛情,想得淚流滿面。我說:“阿木,借個肩膀我倚倚好嗎?”阿木不發一言,默默攬了我的頭,輕輕拍著我的肩,一下一下。

一次,醉酒。外面下雨,很晚了,阿木要走,我拼命拉著他的手,不肯讓他走。我攀著阿木的肩哭,仰著頭問:“阿木,你愛不愛我?”聽不見阿木的聲音,他把我摟得緊緊的,手拍在我的肩上,一下一下。

你是鳥,我是魚。你在天上,我在水裡

女友林月去了北京發展,她所在公司的企劃部,缺一個主管,林月要我火速趕到北京。

我在猶豫。對阿木,我竟產生一種說不清的依戀。我也漸漸喜歡上吃湘菜,喜歡上微辣的東西。

阿木卻努力勸我離開,他說:“姐,你是應該到大地方去發展的人。”他積極幫我清理房裡的東西,該賣的賣了,該帶走的,全部整理好。並自作主張,去訂了一張到北京的火車臥鋪票。

我走的那天晚上,阿木忙了一桌的菜。我們都喝得有些高了,互相說著傻話兒。阿木說,他以後要養一群孩子,女孩子統統叫丫頭,男孩子統統叫小子,他領著他們到北京找我,讓他們叫我姑姑。我藉著酒勁問阿木:“阿木,老實告訴姐啊,有沒有愛過姐?”

阿木吭哧了半天,說:“姐,你是鳥,我是魚。你在天上,我在水裡。你說天上事兒我聽,我說水裡的事兒你聽,我們都很快樂。可如果你到了水裡,你會不快樂,我到了天上,我也會不快樂。”

這小子,居然這麼哲學這麼詩意了一回。我緊緊擁抱了他,我說:“阿木,如果下輩子我也做了魚,你一定要娶我的。”

阿木很認真地點了頭。

他真的做了一尾魚,回到他的水裡面

冬天的北京,下雪了。阿木在電話中說:“姐,下雪天要記得戴帽子和圍巾哦。”

我正往門外衝,聽到他這話,又折回去拿帽子和圍巾。我說知道了,你怎麼羅嗦得像我媽?

阿木的叮囑,還是零零碎碎地來:晚上睡覺要關好門哦;一個人晚上不要在街上逛啊;早上不要空腹上班;辣的東西吃多了不好的;電腦旁要買盆仙人掌放著……有時我真是煩他,我說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的。

就這樣,日子開始錦繡山河了。我談了男朋友,一個很不錯的男孩子,居然和我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只不過他比我早畢業了兩年。我告訴了阿木,阿木很不放心地問:“姐,他對你好嗎?”我說:“當然,若對我不好,我能接受他嗎?”阿木沉吟半天,說:“也是。”隨即他很義氣地說:“姐,你告訴他,你在石家莊有個弟弟,他若敢對你不好,你這個弟弟是要為你報仇的。”我大笑,心裡暖洋洋的。

阿木出事是在冬天就要過去的時候,之前我告訴他,來年的春天我結婚,他一定要來的。阿木開心地答應,好。

可是阿木死了,死於溺水。送信的路上,薄冰的河裡,掉下去玩冰的孩子。他跳下去救,結果,孩子得救了,他卻沉到河底。他真的做了一尾魚,回到他的水裡面。

我沒見到阿木最後一面,我得知訊息時,阿木早已化成灰,回到了生他養他的村莊。

阿木的日記本後來輾轉到我手裡,很一般的硬抄本,扉頁上寫著這樣的話:魚有魚的生活,鳥有鳥的日子。如果有一天,魚長出了翅膀,是不是就可以追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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