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任安書節選的人教版節選

  • 作者:由 匿名使用者 發表于 詩詞
  • 2023-02-01

報任安書節選的人教版節選漂溪人2590 2016-05-27

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

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 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墾墾,若望僕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僕非敢如 此也。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 益反損;是以獨鬱悒而與誰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 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悅己者容。若僕大質已 虧缺矣,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

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志意。 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諱,是僕 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久不 報,幸勿為過! 僕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表也; 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而 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1)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 而詬莫大於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 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袁絲變色; 自古而恥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關於宦豎,莫不傷氣,而況慷慨之士乎! 如今朝庭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雋哉?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 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自 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又不能備 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又不能積日累勞,取尊官厚祿, 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如此矣。 鄉者,僕亦常廁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 虧形,為掃除之隸,在□(2)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 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材,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 故,使得奏薄伎,出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亡 室家之業,日夜竭其不肖之材力,務一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 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 酒,接殷勤之餘歡。然僕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 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 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以奇 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 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仰 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有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 鹹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賢王,舉引弓之人,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 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自流涕, 沫血飲泣,更張空□(3),冒白刃,北向爭死敵者。陵未沒時,使有來報, 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 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愴怛悼,誠欲效其款款 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 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 亦足以暴於天下矣。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 之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為僕沮貳師, 而為李陵遊說,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 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視,左右親近不為一言。身非木石,獨與 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訴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乎? 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僕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 夫! 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

僕之先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 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畜,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 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 不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 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 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棰楚受辱,其 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 「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勵也。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 檻阱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可入,削木為 吏議不可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棰,幽於圜牆 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視徒隸則正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 及以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於□(4) 裡;李斯,相也,具於五刑;淮陰,王也,受械於陳;彭越、張敖,南面稱 孤,繫獄抵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於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衣, 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於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 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 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審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蚤自裁繩 墨之外,已稍陵遲,至於鞭棰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 刑于大夫者,殆為此也。

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於義 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僕不幸,蚤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 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僕雖怯 懦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由 能引決,況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 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世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 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 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 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 來者。乃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 垂空文以自見。

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 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 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 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 慍色,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 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里所戮笑,以 汙辱先人,亦何面目覆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 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 衣也!身直為閨〔門合〕之臣,寧得自引於深藏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沈,與 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僕私心刺謬乎!今雖 欲自雕琢曼辭以自解,無益,於俗不信,適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 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謹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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