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剛 于謙
- 2022-09-08
賣吊票
甲:(上場,觀眾熱烈歡迎,哄好)鬧打你啊……我來了你還起鬨
甲:不認識我?(指捧哏)不認識他有情可原,是不是
乙:怎麼就有情可原哪
甲:(再指捧哏)其實他也是一個很有名的人……叫什麼來著?……
乙:……您這有情可原。我叫于謙
甲:說相聲的于謙!誰不知道呵
乙:沒有
甲:啊,說得好!
乙:不敢
甲:恩~有老師沒有啊?
乙:有啊……我先生是石富寬
甲:……你是他太太?
乙:怎麼lin的這是……
甲:不般配,不般配
乙:廢話,能般配的了嘛。先生,是師傅的意思
甲:先生就是師傅……你拜他了?你是他徒弟?
乙:對
甲:你算糟踐了
乙:怎麼我就糟踐了
甲:可惜了的
乙:有什麼可惜的啊
甲:浪費啦
乙:我什麼材料我就浪費了
甲:浪費啦。你拜他你……你就不如拜我呀,你拜我你早是人了
乙:我現在還不是人呢合著!怎麼說話哪?
甲:你今年多大了?
乙:我三十七了
甲:嚯……也mao三十七了
乙:野貓三十七了?
甲:也……也差不……也大約三十七了
乙:也三十七了就完了嘛
甲:可惜了這麼大歲數啊
乙:怎麼了
甲:你……多餘啊,拜我多好啊
乙:我啊
甲:拜我。浪子回頭金不換哪……啊,浪子?
甲:今兒……你拜我,咱也不講究什麼形式了啊,就在這,就這些人作見證,磕仨頭,我收你
乙:(攔著)行行,您先等會
甲:來吧,我等不了啦,快點……謝謝各位啊謝謝各位啊,百忙之中大夥來……謝謝!
乙:(攔著)等會等會
甲:來吧我等不了了,實在等不了啦
乙:行了行了……先等會吧等會吧……怎麼……您誰啊我就拜您為師,上來沒兩句話我就認一師傅……哪兒啊?
甲:孤陋寡聞哪……不認識我啊,浪子?
乙:咱別提這浪子了行不行啊
甲: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乙:沒有!我回不了頭
甲:不認識我?……都認識我啊
乙:誰啊
甲: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謝謝各位!謝謝!謝謝~!三樓的朋友們你們好!!
乙:有三樓麼這兒?!……什麼眼神您這兒……
甲:看著像
乙:哪啊……看著像不成啊,頂棚也算一層啊?
甲: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對我的鼓勵……我是著名的大個兒的京劇表演藝術家
乙:大個兒沒看出來
甲:你不認識我啊?……完了,你完了,你這半輩子糟踐了
甲:人都很尊敬我啊……今天中午人觀眾還請我吃西餐呢
乙:還西餐
甲:你……你沒吃過吧?……你完了,你吃不了這個,你沒那腦袋
甲:咱們吃西餐去,往那兒一坐,啊,義大利麵……義大利肉醬面,多好……服務員也客氣,“大碗兒的小碗兒的?”“大碗兒的呀!”
乙:這也分大小碗兒啊?!
甲:告訴師傅,要寬條兒的,(抻面下鍋狀)現抻現煮!……說實在的啊,義大利離咱這兒也不遠……在甘肅那邊兒……講究是一清二白……知道麼
乙:別說了……什麼啊……我勸您啊,下回要韭葉兒,韭葉兒好吃
甲:我喜歡要褲帶兒,寬的
乙:什麼亂七八糟的
甲:沒吃過西餐,這人,知道嗎
乙:那馬蘭拉麵我吃過!
甲:(轉移話題,大聲)觀眾很尊敬我!!就是你,不認識我,我是老藝術家了,謝謝各位,知道麼
乙:你老帶這麼一“謝謝各位”,不貧哪
甲:啊,管著嘛,樂意。我是藝術家,真的啊,不說瞎話啊,騙你們我是石富寬
乙:哎!別拿我師傅起誓啊
甲:起誓嘛……唱這麼些年戲了
乙:唱什麼戲?
甲:你不知道我?打小兒,咱keba出身
乙:你跟我差不多……我結巴出身
甲:找地兒治切
乙:治什麼啊
甲:結巴嘛
乙:磕巴也不像話。
甲:keba嘛
乙:唱戲的,那叫科班!
甲:ke……科班!……對!打小兒咱們科班出身……這多少年了,富連成的學生我是
乙:老戲班啊那是……富連成?!
甲:對!富連成,馬連良裘盛戎譚富英都是那兒的
乙:現在都沒有啦
甲:解放初你們就知道沒有了,喜連富盛世元韻慶嘛,到解放初期不讓幹了,不幹了,其實是沒停止,轉入地下培訓
乙:戲班兒也轉地下啊?
甲:對……我們這藝名都連起來了……
乙:什麼啊
甲:有喜字兒的富字兒的,一科科排唄
乙:不就是喜連富盛世嘛
甲:對啊……喜、連、富、盛、世、元、韻、慶、祝、建、國、五、十、六、周、年
乙:啊???太長了吧這個!!!
甲:(得意)我是年字科的!
乙:哦……最後一科啦
甲:對,我是最後一個年科的
乙:哦……您叫……
甲:年糕!
乙:年糕啊……
甲:誰不認識我,郭年糕
乙:還郭年糕……
甲:郭年糕嘛;加上本姓加上藝名,郭年糕
乙:哦,您姓郭
甲:我們年終都評,評業務好壞,然後把你評比的數字加上去;比如說馬連良,考第五……五馬連良
乙:哦這就五馬連良
甲:張君秋第三啊,三張君秋;我年年第一……
乙:您……?
甲:一鍋年糕!
乙:啊?!……還有容器啊這個
甲:問切……問切……沒有不知道我的,我這個唱腔特點是軟滑香糯,有濃郁的江米風格……
乙:……對……
甲:葆玖……葆玖誇我……葆玖知道麼?
乙:……梅葆玖?
甲:……梅蘭芳的公子……倆兒子,大的叫葆玖,二的叫久保……
乙:桃啊?!
甲:久保嘛……葆玖,梅葆玖嘛……梅葆玖最愛看我的戲,誇我,(蘭花指)“愛聽你唱的,你的演唱有濃郁的……棗香味……”
乙:裡面還擱棗了……
甲:擱棗像話嘛……就是,這麼甜哪這個東西呵……很少到北方來唱;久戰江南,是少來華北
乙:哦您在南方
甲:一直在南方;上海啊無錫啊蘇州啊蕪湖啊,淨跟那邊;這也來過,也來過北方唱
乙:什麼時候來的?
甲:呃……這話說來長了……前年吧
乙:哦那可長了
甲:前年,也是到北京來辦事情——我的師叔在北京住
乙:您師叔?
甲:哦我來給他老人家上壽,他過生日。他跟我師傅是親師兄弟兒
乙:那才叫師叔呢嘛
甲:我師叔家住在北京京西北玄平坡下坎兒,這個地名叫虎嶺……
乙:哦(恍然大悟狀)呵呵呵……對對對……您說這虎嶺我熟……
甲:知道吧?
乙:熟!~~那地方淨出這個粽子年糕什麼的……
甲:討厭哪這個人哪……討厭這實在太討厭了……我今天是沒帶著刀我告訴你吧……
乙:幹嘛,還切給我一塊是怎麼著?……
甲:(無奈狀)跟這個不懂藝術的人你沒法探討……
乙:怎麼探討,虎嶺那兒……
甲:廢話廢話廢話……我師叔,能是……能是賣那個的嘛……對嘛,老藝術家啊……
乙:哦也唱戲
甲:有倆師弟,一糖的一餡兒的
乙:一家子都是年糕啊?!
甲:他跟我師傅是親師兄弟……那,黏黏糊糊的感情……
乙:……是,誰粘上誰都分不開
甲:黏糊極了。給老人家拜壽……我走的時候,上海哭得跟什麼似的……不讓我走
乙:捨不得您?
甲:捨不得!在上海坐船,上海各大商界的老闆,站在碼頭邊拉著我,“你得回來呀……”,尤其是稻香村的老闆,五芳齋的老闆,哭啊……“你不能不回來呀……”
乙:(模仿點心鋪老闆)“那邊缺貨呀……”
乙:(躲過甲推手)廢話!這都什麼老闆啊這啊
甲:討厭,你這人……他們怕我不回去啊……江南人最喜歡我知道麼
甲:到了北京,我是很低調的
乙:是麼
甲:我從來沒有說……去喊切,我怎麼怎麼樣……不接觸媒體……就這個,他們都知道了……
甲:北京那,《食品衛生報》……
乙:您先等一會……您怎麼老跟這部門有交道呢……
甲:誰知道呢……你說都瞞了沒瞞了他們……《食品衛生報》頭版頭條:“一鍋年糕今日抵京”
乙:哎,這就算到貨了
甲:(發狠)我扔你臉上連眉毛都粘下來你信嘛
乙:是夠黏的啊這個!
甲:多討厭這人啊……我們是藝術啊!要不然,能有這麼些個觀眾,瘋了似的,要求我唱戲?
乙:……請您?
甲:北京一萬多觀眾……坐在工商局門口不走!
乙:您瞧去這地方!……
甲:坐那兒哭啊,(學廣告唱)“今年過年不收禮啊,收禮只收郭年糕啊……”
乙:嗐……什麼亂七八糟的……
甲:央gai我啊,央gai我……不唱!我來是辦事來的
乙:不唱戲?
甲:我來幫我師叔幹活來的,伺候老人家……老爺子歲數也大了,我跟他一塊聊一聊(捋葉子,包,用牙繫緊)……完事……排遣一下寂寞(包第二個)……我哪有時間……
乙:您順便還賺點錢哪這個?……
甲:……我幫助他啊……
乙:幫人幹什麼呢啊這是……
甲:我幫他料理生活啊……最後文化部門也來找我來了……“唱吧,您不能不唱啊,地兒隨您挑……你說隆福寺,你說牛街……”
乙:趕小市兒去了您啊?……
甲:氣的我啊……那兒能幹嘛那個?那個……這個季節風砂大啊……都爆一下子……那玩意兒怎麼弄啊……
乙:對,髒了就不能吃了……
甲:弄戲啊……那臉上,抹得黏黏糊糊的,這砂子都粘上了……
乙:您這把年糕抹臉上也不成……
甲:shai啊(在自己臉上亂畫)……那個shai啊……化妝嘛……
乙:哦……
甲:你哪懂這個切……
乙:我是不懂
甲:又央gai我,師叔也說,“去吧,去吧,人家央gai你,去吧,別客氣了啊,不丟人,哪行不吃飯哪,是不是”
乙:這什麼話啊這是……
甲:定下來了!唱啊!
乙:能唱了?
甲:北京城最好的園子,長安大戲院
乙:嚯?
甲:行麼這地兒?
乙:唉喲,那最好的唱戲的園子了
甲:就這兒了!貼牌子,年糕跟這兒……前後排,不分前後啊,票價一律一千
乙:一千塊錢一張票?
甲:票價一千,白糖奉送!
乙:怎麼還送糖啊這個……
甲:觀眾喝茶嘛,擱點兒糖啊,甜絲絲兒的看咱啊
乙:哦,這麼個意思……
甲:哎……跟這兒看;水牌子一出,了不得了,好傢伙……我心裡也痛快
乙:高興?
甲:很少在北京唱,天子腳下,這回我賣派賣派
乙,哎,顯一顯
甲:貼了三天,那天我打門口過,一抬頭,哎?我年糕那……那廣告哪兒去了?……
乙:……還是賣年糕的
甲:嗯?怎麼改了……“本劇場,上演……高蹺?”
乙:高蹺
甲:高蹺是廟會的玩意兒啊……踩著那腿兒……他不怕把長安的臺子弄碎了?
乙:你管的著管不著啊?
甲:不是,應該是我的日子怎麼給他們了呢?……我問問去吧
甲:我心裡很生氣啊!不尊敬我啊!明明定好是我,為什麼換了高蹺了呢?
乙:對啊怎麼改了
甲:(橫眉立目)來到這嘡把門就踢開了,拿手一指經理,“怎麼回事?!有譜嗎??!!不說好我唱嗎,為什麼換高蹺了???!!!”
乙:哎
甲:嘿,話是攔路虎,經理這個尷尬啊……
乙:不好意思了
甲:“出去!!!”
乙:啊……?
甲:(低眉順眼,彎腰退出去五步,小心翼翼重新敲門)
甲:“進來!”
甲:(滿臉堆笑)“您忙著哪……有功夫嗎”
甲:(不耐煩)“進進進進……”
甲:(如蒙大赦,返身小心掩門,進)“添麻煩啊……不是定好了我跟這兒賣……不是,跟這兒唱嘛……”
乙:別把實話禿嚕出來啊……
甲:“……怎麼又換了……換了高蹺了呢?……你那個臺子,不是杵的都是眼兒麼?……”
乙:嗐,別提這個了
甲:“哦,也是沒有辦法……局裡面來電話了,讓我們上演一點高檔次的節目”
甲:(十分委屈)“我還不如高蹺哪??!!”
甲:(義憤填膺)“好!你等著我的!你等著我的!……哎,你看我的!”
甲:出來之後氣得我啊……這叫欺負人!!
乙:是啊!……
甲:非得你這兒唱?北京城園子多啦!
乙:那倒是
甲:哪兒咱不能唱?
乙:換一個
甲:人民劇場!
乙:好啊
甲:一樣吧?
乙:大劇場
甲:唱戲的老園子!出牌子!
乙:上那兒去
甲:年糕挪到這兒來了!票價一千!
乙:還不變
甲:白糖照樣奉送!
乙:咱別老提這糖了成不成
甲:這你必須得有這個……跟這唱!出海報!
甲:天底下全知道了……訊息傳到武漢,武漢的戲迷都傻了……“在南方都很少唱啊,現在年糕運到北京去啦?咱們得去啊”
乙:追啊
甲:來吧,都奔火車站,一天跑八十多趟火車
乙:嚯
甲:四十節車廂,倆火車頭,前面一個拉的,後面一個推的
乙:多大勁兒……
甲:三天,武漢空了!!
乙:嚯!
甲:沒人了!!
乙:全上北京來了?
甲:都上北京看郭年糕來了
乙:嗬
甲:太捧了!我痛快啊!!……訊息傳到上海
乙:上海怎麼樣?
甲:上海的戲迷哭了……“啊?我說沒回來哪,上北京啦,咱們得去啊!”
乙:追您?
甲:追!大小輪船都坐滿啦
乙:往北京運
甲:實在沒轍了,把家裡洗澡盆扔黃浦江裡頭,拿倆擀麵棍兒就游過來了(擀麵棍兒划船狀)……
乙:好傢伙……誰出的主意啊這是……
甲:太捧了!……捧郭年糕。西安!……
乙:西安怎麼樣?
甲:西安的戲迷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乙:是啊?
甲:大夥湊錢買一大炮
乙:……幹嘛用?
甲:一人屁股底下擱一大鐵炮,騰!
乙:這是……
甲:一炮打到北京來了!
乙:喝!
甲:龍行一步,百草霑恩。北京城,什麼叫酒店、賓館、飯店、招待所……連洗頭房都住滿了
乙:好傢伙
甲:都是人哪!天南海北看戲的,屋裡坐不了啦,都上街上切,一個帳篷挨一個帳篷……
乙:都住街上?
甲:披著毛巾被跟那兒等著
乙:好傢伙
甲:看郭年糕啊,太捧我啦。我師叔很感動啊,出來慰問大夥,“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支援郭年糕啊,謝謝……唉喲……年紀不小了,給您倒杯熱水,倒熱水……哎,您這個來個毛巾被,圍好了……哎,你咳嗽啊,來來來來,感冒藥,趕緊吃啊……”
乙:還備著藥呢
甲:過來個小夥子,“大爺,有創可貼嗎?”
甲:“有,”(遞)“怎麼的啦?”
甲:“我媽吐血啦”
甲:(暈,往回拿)“這拿回來吧”
乙:再把創可貼衝跑了……
甲:“不管用”……“怎麼回事啊?……怎麼吐血的?”
甲:“我媽……看不見郭年糕著急啊,看不見年糕我媽急的”
甲:“彆著急,這屜這就得!”
乙:好嘛
甲:多大歲數都有啊,挨個的慰問哪……這邊坐一老頭,瘦長臉兒,窩佝眼兒,山羊鬍子……我師叔過來了,“謝謝您,謝謝您支援,這麼大年紀了……您怎麼稱呼啊?”
甲:“拉登!”……
甲:(unbelievable)
乙:不是我說……拉登上這兒聽戲來啦??……
甲:“登哥……”
乙:登哥?
甲:“……太危險啦……”
甲:“顧不了啦,顧不了啦,先看完郭年糕再說!可以報警,散戲之後再說,啊!”
甲:“謝謝,謝謝,太支援了……”
甲:(感動)看見了嘛!為了郭年糕,拉登都出來了!
乙:(以徹底支援的表情和語氣刨)拉登太饞了……
甲:(假裝瞧不著)我很欣慰啊……有這麼多人支援郭年糕……當然啦,咱們這戲安排的也好……
乙:哦戲碼好?
甲:喝這天這戲碼太好了
乙:怎麼?
甲:頭一出,張建國的
乙:哦那是奚派的
甲:嚯?知道?
乙:啊,張建國啊,好啊
甲:他們最早跟我推薦,我說,不行,我討厭這“稀”派的東西
乙:為什麼?
甲:這太稀……不成個兒,知道麼
乙:多擱點兒江米不就好了麼
甲:不要他,不要他,後來他們說了,說這不行……言興朋?
乙:哦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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