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代公文處理的角度分析宋代公文制度的特點。

  • 作者:由 匿名使用者 發表于 歷史
  • 2022-09-12

從現代公文處理的角度分析宋代公文制度的特點。匿名使用者 2013-11-18

宋中、後期,在當時聲勢頗大的古文運動的影響下,有關文章及公文寫作理論取得了較大的發展。在宋代大儒的各種文集中,有關文章及應用文寫作的論述日趨理論化,已經從經驗、感性的層面逐漸向理性的層面發展。與此同時,在寫作理論的指導下,宋中、後期的公文逐漸形成了淺易平實、議論準洽、更加適用於政務需要等特點。

宋初結束了晚唐五代的分裂割據,恰如宋太祖趙匡胤《詠初月》所說: “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人民獲得了較為穩定的生存環境,而統治階級又採用了較為緩和的統治策略,社會出現了短暫的繁榮景象。為了粉飾太平,宋初提倡詩賦。這樣宋代的詩人便繼承了晚唐、五代的風氣,終至形成了以楊億為代表的詞藻華麗而內容空虛的西昆體。

隨意拾掇一篇《代中書謝寒食賜御筵狀》(楊億, 《武夷新集》卷18),即可知西昆體之浮豔、艱澀。其文如下:

右,臣今日中使至,奉傳聖旨,就臣私第賜御筵者。火禁聿修,方遵於時令;宴私雲洽,曲被於天慈。衡門供帳以生光,鼎食素餐而是懼。此蓋皇帝陛下向明求理,逮下均恩,爰當出沐之辰,曲霈分甘之惠。大官先置,曷勝推食之仁;小人屬厭,但極飲河之量。荷照臨之所及,實循省以增榮。

此為答謝寒食節皇帝賜筵而作的客套之辭。全文拘於繁縟,堆砌辭藻,極盡精工靡麗,華而無實。

與此同時,對立的復古主義也正在發展。雖然自韓柳後,古文運動的高潮已低落,但其影響並未衰絕。五代時的牛希濟指責當時“唯聲病忌諱為切”(《文章論》)的文風。宋初,柳開、穆修更以繼承韓柳古文傳統為己任,反對當時流行的浮靡的文風。當時才華橫溢、創作豐富的王禹偁也十分鄙夷唐末以來的浮豔文風,他認為“文自成通後,流行不復雅。因仍歷五代,秉筆多豔冶。”(《五哀詩》)主張“句之易道,義之易曉”(《小畜集》卷一八,《再答張扶書》)。

宋中葉,古文運動的領袖是歐陽修,蘇軾在《六一居士集序》中稱文忠公為“今之韓愈”。他不但力行政治鬥爭、還倡導文風的革新。在中舉之後,歐陽修就與尹洙等一起反對當時的風尚並提倡寫作平實樸素的古文,並補綴校定了韓愈的文集以作標榜。此外,嘉祐二年,歐陽修在知貢舉時,還透過科舉來提倡平素的文風。在其影響下,產生了王安石、曾鞏、蘇洵、蘇軾和蘇轍等作家。他們共同推動了古文運動的蓬勃發展,以至於達到了“學者非韓不學”(歐陽修《記舊本韓文後》)的地步。促進了當時的文風由晦澀華靡向平易暢達的轉變。

封建時代的文學大家多關心國計民生,他們在為文章時講究強調“文以載道”合為事、為時而作,強調經世之用。宋代的文學大家也不例外。正如葉適所言: “為文不關世教,雖工何益?”(徐師曾, 《文體明辨·文章綱領·總論》),真德秀也曾說: “文章以明義理切世用為主”(徐師曾, 《文體明辨·文章綱領·總論》)。他們開始並不以創作詩賦為要,而是致力於經世的文章,也就是從事公文性質的寫作,以寫詩作賦為消遣;只有當政治失意之後才餘事詠詩作賦以寄失意情懷。

所以,文學大家的詩賦之風是其公文風格的反映。他們有關文體寫作方面的論述也是對公文寫作經驗的總結與昇華。

宋朝有關文章及公文寫作的論述以較前代豐富,並且有較大發展。歐陽修所倡導的古文運動雖然繼承了韓愈古文運動的精神和主張,但又有所前進。由於受宋初柳開、石介反對章句之徒的影響,歐陽修繼續強調文章的內容重於形式。他在藉助於儒家之“道”的旗幟,來反對內容浮薄的文章之外,他還有所前進。文忠公解釋“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時,說: “君子之所學也,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見於後世。”(《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他認為“道勝文者文不難而自至”(《答吳充秀才書》),認為有“道”即有文:甚至他曾說: “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間者,皆可悲也”(《送徐無黨南歸序》),直接否定“文”的獨立價值。這就更加清晰、中肯地指出了內容與形式的關係,批駁了倪思的“文章以體制為先,精工次之;失其體制,雖浮聲切響,抽黃對白,極其精工,不可謂之文矣。”(徐師曾, 《文體明辨·文章綱領·總淪》)以及其他眾多文人抱守的重形式、輕內容,從而流於形式的錯誤觀點。

歐陽修歷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在公文擬製的過程中,他不遺餘力的力行自己的主張。文忠公公文傳世閎富,其中尤以為皇帝代擬的詔、制、敕為多。針對仁宗朝民力匱乏、階級矛盾日益激化的現狀,文忠公受命擬製了《勸農敕》(《歐陽文忠公集》卷79)提出了厚農桑、嚴格吏治、寬舒民力。其文如下:

朕惟德之不明,而至於用武,久興師旅,重困黎元。有閔民愛物之心,誰能副予意者;有信賞必罰之令,今將舉而行之。朕言有條,其聽無忽。夫農,天下之本也,凡為國者莫不務焉。要在節其用則易充,勉其力使不匱。今夫食者甚眾而輸者已殫,勸之不勤而取之仰足。使民盡更猶不給,而半為遊惰之手;使歲常熟猶恐乏,而多罹水旱之兇。調斂不得已也,而吏之不仁者緣以誅求;賦役自有法也,而政之不明者重為煩費。農者有幾,害者若茲,欲寬吾民,何可得也?既富而教,豈無術乎?體予茲懷,望爾良吏,自今在官有能興水利、闢田荒、課農桑、增戶口,凡有利農而弗擾者,有司具為賞格。當議旌酬。其或陂池不修,田野不闢,桑棗不植,戶口流亡,慢政隳官,亦行降黜。夫言而不信,法弛於寬,朕久患之,方思革弊。而毋猶習舊態,慢我新書。此匪虛名,必期責實。凡為條約,告爾既明,賞吾不欺,罰爾無悔。

全文駢散兼行,結構嚴謹,不飾典故。而情理自明。在《相度並縣牒》、 《相度銅利牒》(《歐陽文忠公集》卷115)等公文中,都可見文忠公以內容為重的特點。

在歐陽修的影響下,王安石也致力於變革當時的文風。他認為“且所謂文者。務為有補於世而已矣”(《臨川先生文集》卷77, 《上人書》)。他強調文學應為社會服務,而形式之美只能從屬於此;形式的最終使命,是促進文學服務社會目的更好的得以實現。王安石也正是如此實踐的。他的《上仁宗皇帝事書》、 《答司諫議書》以及《本朝百年無事劁子》等,歷來為學者所詠頌。它們具有強烈的現實作用,並且結構嚴謹,說理透徹,語言樸素簡潔,歷來被稱為宋代典範之公文。

王安石曾任宰相,其傳諸後世的公文中也多為皇帝擬製的表、制,以及用於上奏皇上的狀、札等。在《乞改科條制割子》(《臨川先生文集》卷42)中,介甫針對北宋中期的形勢、朝政的不當,特別是人材選拔所存在的弊病,提出要改革科舉制度。其文日:

伏以古之取士,皆本於學校,故道德一於上,而習俗成於下,其人材皆足以有為於世。自先王之澤竭,教養之法無所本,士雖有美材而無學校師友以成就之,議者之所患也。今欲追復古制以革其弊,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對偶之文,使學者得以專意經義,以俟朝廷興建學校,然後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於天下,庶幾可復矣。所對明經科欲行廢罷,並諸科元額內解明經人數添解進士,及更俟一次科場,不許新應諸科人投下文字,漸令改習進士。仍於京東、陝西、河東、河北、京西五路先置學官,使之教導。於南省所添進士奏名,仍具別作一項,止取上件京東等五路應舉人並府監諸路曾應諸科改應進士人數,所貴合格者多,可以誘進諸科鄉習進士科業。如允所奏,乞降敕命施行。

在札子中,他先提出了改革科舉條制的原因,即“雖有美材而無學校師友以成就之”,而後提出了具體的實施辦法。全文說理暢達,言辭中肯,不可更易,並且使公文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的功用與長處得以淋漓盡致的發揮。

蘇軾的文章觀同樣體現了宋代古文運動文從字順、自然平易的要求。蘇軾曾直斥宋之浮靡文風日: “近世文章華麗,無如楊億。使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宋史》卷一百八)他曾多次論及“文”與“言”的關係,認為:“意盡而言止,天下之至言也”(吳訥,《文章辨體·諸儒總論作文法》); “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則“文理自然,姿態橫生”(《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卷46, 《答謝民師書》);在《答王癢書》中他也曾說:“辭至於達,足矣,不可以有加矣”。他說自己的文章“長於議論而欠弘麗”(張戒《歲寒堂詩話》捲上)。其實,因宋代理學興盛,講學明理已成為他們的主要事務。而說理貴在淺易,所以,宋代的文章欠弘麗長議論不足為怪。

蘇軾曾通判杭州,又曾知密州、徐州,並曾為哲宗翰林學士、侍讀、龍圖閣學士等,在任職的過程中,同樣形成了大量的公文。其《其擢用林豫割子》(《全宋文》卷1881)文如下:

……臣竊謂才難之病,古今所同。朝廷每欲治財賦,除盜賊,幹邊鄙,興利除害,常有臨事乏人之嘆。古人有言: “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此古今之通患也。臣伏見承議郎監東排岸司林豫,自為布衣,已有齊節,及其從事,所至有聲。其在漣水,屏除群盜,尤著方略。其人勇於立事,常有為國捐軀之意。試之盤錯之地,必顯利器。伏望聖慈特與量材擢用。若後不如所舉,臣等甘伏朝典。取進止。東坡洞悉歷史,為人正直不阿,勇於直言。為了薦舉人材,他先指出了歷代用人之弊——“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而後則言明請求擢用林豫的原因。全文析理透闢,論證嚴密,情理交融,雄辯滔滔,不容質疑。

隨著古文運動的深入,公文擬製的風格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宋朝諸臣奏議》為南宋趙汝愚及其僚友所釐定編成,窺斑見豹,從諸臣的奏議中可見其時之公文特點。《宋朝諸臣奏議》中,同屬天道門災異類的奏議,在元豐前後的文風已頻為不同。其《天道門·災異一》共有八篇奏議。是為太宗、真宗、仁宗三朝田錫、趙普、王禹稱等人所作。其文中事多鋪陳、詞多艱澀、語多華麗,惟有田錫《上太宗應詔論火災》、王禹稱之《上真宗論黃州虎鬥雞鳴冬雷之異》稍為平實。而《天道門·災異八》有文十一,是為哲宗、徽宗朝之奏議。是時之章,已出現文切實用、短小,行文淺易等特徵,當然其中亦仍有梁燾《上哲宗論日食》、範祖禹之《上哲宗論畏天》等幾篇較為華麗,但已較元豐前之文風多有改觀。

由是,在聲勢浩大的古文運動的影響下,文人學士無論在詠詩作賦或是寫作公文時,大都拋棄了宋初的華麗空洞,以致形成了宋中、後期文從字順、自然平實的文風。

文學始終不是封閉的事業。文學大家們大都經歷了學而優則仕,任職官府,從而成為文書高手的過程。其文章之風代表了他們的公文特色,他們所作公文的風格特點也是他們文風的組成部分。一個朝代的文書語言風格對應於其時的文風,宋朝的文書特點也就帶上了長於議論、曉暢透徹、議論準洽等特點。

但同時,由於宋代以“明理”為重,為了將一件事情講得周全、完備,常不惜筆墨、不厭其詳,這就使宋代公文語言失於煩瑣、冗長。

由於宋代一批文章大家歐陽修、王安石、蘇東坡等承繼唐代古文運動,反對四六文體駢儷之風,很大程度上也影響了公文擬製的語體。雖然還未完全打破四六文的統治地位,甚至歐、王等文學大師在撰寫公文時,也還用過曾經流行的四六文。但是,長於議論、不重典實、遣詞平易已經成為宋代公文的特點,扭轉了前朝公文的華麗、艱澀,使公文的面貌發生了較大變化,更加適應於政府事務快捷、準確的需要,促使了公文向健康、適用方面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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