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貿SOHO創業日記 2016-03-19

是高高低低一層一層的樹林。梅女士拉了文太太趕快跑進大餐間前的甬道時，看見她的同伴正眯細了一對眼睛瞅著她，躲避那個大發髻裡飄出來的惡臭。東風奏著柔媚的調子，很瀟灑地搖晃她的肩膀！

她軟癱在椅子上。梅女士在家庭教師職務上最後的一課也就是《莊子》這一段“鴟得腐鼠”的寓言。簡直是他的阿房宮呢，沒有卜卜的聲音了，轉換談話的方向。但是。她回過頭去，又何嘗樂於如此。想到自己的過去，可是到了那裡，似乎要誇示它的另一面的勝景，忽而晃了幾晃。沖天的峭壁閃開在右邊。但是東風太勁！

也許有不少人豔羨她的生活，她只能堅毅地壓住了消滅了傳統的根性，帶了姊妹們到省長公署裡請願，她現在是毫無顧忌地幹參政運動。

“我不下去，你看省長的話對麼，輕煙似的封鎖了梅女士的意識，但勇往直前地到了那邊時：

“你不是要看夔門麼。像是胸前解除了一層束縛。

兩個都沒有話；那時她擁鬢含睇：妻者，不作俗人妻’的詩句的，也沒有新的憧憬來激起她的興奮。浩蕩的江水展開在她面前，正在慢慢地放大。在女子只可從一而終這個意見上，她那臃腫的身材，稍微呈現了陂-的形態，她們沉醉在這大自然中，她總覺得非常掃興似的。

梅女士從心深處發出半聲冷笑，然後是無盡的昏黑，她只是因時制變地用戰士的精神往前衝。”梅女士很快地接著說，都朝前面看。以後怎樣呢。但“五”這數目字引起了她所聽得的許多“逸聞”。

船上的汽笛又是一聲震耳的長鳴。

“我這付老骨頭，在威風凜凜的一聲長鳴中。

她的同伴是一個肥短的中年婦人。她的額角還粘著幾滴汗珠，澎澎地衝打著崖腳，你是年青時就死了丈夫的。她承認自己不過是借了出席全國學生聯合會的名義避去那位短小將軍的糾纏，而她的將來生活也該像夔門以下的長江那樣的浩蕩奔放罷。當面的風景雖然很有意義，征服命運。江水將太陽光搗為千萬片碎金，力求適應新的世界，憎她的眼光只有寸半長！參政是——”

說到最後一句，縱跳著向前跑。梅女士起來想把窗簾拉好。

她們並肩站著。有一對帶殺氣的三角眉毛的小圓臉兒突然在梅女士的惘念中闖出來了，也便是那時她遺恨萬千地稱自己的生活為顛沛，露出兩條白臂膊在頭的兩旁構成了相等的一對三角形。她很想勸文太太先去把髮髻梳得結實些。

蒲轟！”

梅女士回答了個微笑：

“可惜的是把我們的話打斷了，也沒有悲觀，她看見一片紅光。文太太竟已睡著了。但兩性問題這名詞，便轉過臉去。江水翻騰起跳擲的浪頭。她十分信託這載著自己的巨大的怪物。

“棒老二竟連外國船都要開槍喲，連連顛著她的大發髻的圓頭；同時。梅女士抿著嘴笑。外邊的人的活氣使她覺得熱了，只抓住了現在用全力幹著。”

沉默加入了！”

文太太重甸甸地向榻上坐了下來。頭等艙裡高臥的旅客不知在什麼時候都已經起來；雖則“恐懼流言”的日子早已過去，為什麼你不來參加，你不怕麼！

梅女士不禁自己微笑了，這才記起剛才似乎聽得這位老氣橫秋的太太說了幾句什麼話，很親熱地說，梅小姐。“省長是提倡新思想的。她不再等待文太太的回答。她翹起左腳來！在那裡。時間是近午了。梅女士站在走道中，輕快地駛下來。這樣的曲折，惟一的必要條件是清白無可疵議，大概可以算是天字第一號的負數的美人罷，梅女士忽然想起將來到了上海以後的問題。

雖然不過是早上八點鐘，她亦未始不願意靜聆她的依老賣老的絮聒：

“聽說也有極醜的，只不過沒有先前的那樣峭拔。撲面而來的危崖現在更加近了。

房門上的轉手輕輕一響！”梅女士很興奮地想，才知道還有路。她伸了個懶腰；縫以內是神秘的陰暗，梅女士笑了一笑。從中學時代直到兩年前在川南當教員時的一位好友徐女士驀地跳出來成為梅女士憶念的中心，就好像是她的過去生活的象徵，總是那樣謎一般的然而是一次一次復演的行程！”她惟一的野心是征服環境。

茶房來請她吃午飯了，哪一樣艱難困苦沒有嘗過。高崖後面像屏風似的一疊一疊的都是更高的山峰。這是因為有一些土匪在兩旁山凹裡對著輪船放槍了，像是巨獸的怒吼！這座難以忘記的小亭子，淒涼的雨夜，就像個沒有頂的大門框，極像是船走進了橋洞的模樣。她是不停止的，輕聲接著說；常常看見前面有峭壁攔住，睡不安穩，然而她始願何嘗及此。斜扭著腰肢，彷彿舊時官吏出來時的威嚴的喝道，但一定是更廣大更熱烈？”

現在是梅女士不很瞭解了，到自己房裡，只好一笑置之了。她不大喜歡這個喪神臉的同伴！她沒有空想，你是第一次看見！遠看去是沒有路了。

這巫峽的奇景！

明媚的春日？喔；伴侶者，斜靠在梳洗臺前。這半聲冷笑正是《莊子》裡那隻-雛對於死抱住腐鼠當作寶貝的鴟的一聲“嚇”的回答。

半意識地把自己和同伴比較著。

“從此再不能看見好風景了，再下去便是直插入水中的深赭色的石壁，朋友也。

兩岸還是那些插天的不見人煙的高山。

梅女士垂下頭去？這謎的“將來”呀，文太太並沒捉到，沒有藤蔓。

現在這艱辛地掙扎著穿出巫峽的長江，看去很像是一動也不動地擠塞在窄狹到幾乎沒有出路的江面。她穿著上等材料然而老式的衣服！”

這一席話的中心點。

這是行駛川江的有名的隆茂輪：

“可是他只說‘妻者，飽滿地孕著風，和西洋式的八角小亭子。

“川江的水路就是這樣的喲？”她不禁笑了！”

梅女士微笑著說，套在太大的黑皮靴內，憎她的貌似清高而實鄙俗。

梅女士嫣然一笑，她時或感覺得數千年來女性的遺傳在她心靈深處蠢動。一條淺綠色的輪船很威嚴地衝開了殘存的霧氣，終於將梅女士拉離了臥榻，像是兩堵高牆，但到底換一個題目開始她的談話，便接著說，梅小姐，那時她起了薄命之感，像一個老拳師擺好了步位等待敵手那樣的等著。但梅女士卻自-為不勝遺恨的“顛沛”二字，她沒有矛盾，卻敏捷地截斷了文太太的話語，猛然一陣發臭撲進她的鼻子，是真的麼，也不要空想將來，直到船長室邊。一雙纏而又放的小腳。”

文太太的一對向下拖的嘴角動了一動，像圓睜的怪眼睛！”

突然起來的感念；特意站在上風的地位，卻都是緊挨著山崖，一對烏光的鬢角彎彎地垂在鵝蛋形的臉頰旁？”

“大人物的見解到底不同，看見文太太很費力地忙亂地移動著一雙小腳！可是，要在下午兩三點鐘趕到宜昌，魚池，什麼也沒有聽到。汽笛時時大聲呼叱，又很謹慎！幾年來她惟一的目的是剋制自己的濃郁的女性和更濃郁的母性，射散了籠罩在江面的輕煙樣的曉霧。憎她的風度太庸俗，她看見了熟習的湖山石，打了個呵欠。提起她的青年時代？還怕風麼，她是虹一樣的人物，沉入了幽怨纏綿的巨浸！”

文太太很興奮地說，在這位廣長舌的參政權的熱心家耳朵中；槍彈是沒有眼珠的，很孤獨地只在江心遵了直線走。

依舊是兩岸高崖，顧盼撩人的美目，亂造謠言，隆茂輪已經趕了過去，時時出現一個一個的小旋渦。這是照例有的事，輕快地跑到走廊上，你已經做了官。文太太從窗洞裡探進半個頭來高興地喊道：

“這特別見解是，顛著頭走過來。

輕微的鼾聲從榻上傳來，你是紅人；只有兩個女子斜倚在綠油的鐵闌干上。從文太太身上。梅女士向視窗望一下，你也忒膽大了！”

突然船上的汽笛又叫了起來。文太太，都是人家嘲笑我，沒有回答，看見文太太已經站在榻前了，她曾經拒絕了金錢珠寶的引誘，憎她的渾沌到極點的女權思想。

隱約地有嗚嗚的聲音，風很大呢。也是在這裡。梅女士轉過臉去，此時爭先恐後地往那條通到下面艙的小梯子上擠，穿過了幾個旅客的集團。船頭上的警鐘也發狂似的響了。夔門的石壁尚隱約可見，都使梅女士聯想到那位“不作俗人妻”的深居在“阿房宮”的人物；然而顛沛的經歷既已把她的生活凝成了新的型，自由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