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未歸途,何時共醉一壺

  • 作者:由 匿名使用者 發表于 詩詞
  • 2022-11-22

故人未歸途,何時共醉一壺會哭的禮物17 2022-07-09

故人未歸途

何時共醉一壺

任風雪埋骨

獨留我仗劍江湖

——公子輝

(一)引

“今朝,有酒……今朝,”柳疏袖又從外面踉蹌而來,他飲一口琉璃玉壺中的酒,緩緩吐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醉”字,便跌坐在一辭小棧的門檻上。

“掌櫃的,這……”新來的夥計試探地看看正打算盤的林拾一,林拾一輕笑道:“你去歇息,這裡我來便是。”夥計瞥一眼那胡言亂語的醉漢,收走桌上的最後一摞酒碗,去後堂了。

林拾一放下算盤,走過去將柳疏袖扶起坐定,又掩好了門窗,點一支新燭放在桌上。柳疏袖喝盡最後一口酒,醉醺醺地看著面前的林拾一說:“夥……夥計,再、再來一壺!”林拾一也不惱,他微微笑著:“不知柳兄這次想喝什麼酒呢?”

“白月……滿,露華濃,青、青梅,佳人……”柳疏袖打了一個酒嗝兒,一句話被肢解得不成樣子。

林拾一回答:“小棧沒有廣寒宮,亦無那桃花面,倒是有青梅醉一壺。”說著,他端出早已備好的美酒,柳疏袖毫不客氣地拾起酒壺痛飲一口。

“這青梅,可是用綿砂糖炮製很久而成,珍貴的緊。”林拾一無奈道。

不過,柳疏袖這個人,喝酒是從不用花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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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杯酒,一闋詞

“那兒圍那麼多人做什麼呢,好生熱鬧啊。”

“你不知道麼,一辭小棧又辦斗酒大會了,自然有很多人去品嚐林掌櫃釀的酒。”

“這樣啊,這林掌櫃也是厲害,一兩年的功夫連聖上都愛喝他的酒了。”

“是啊是啊,每逢國宴都要在他這裡預定幾千罈美酒呢。”

“走走走,咱們也湊個熱鬧。”

要說這一辭小棧,斗酒會可從不是比誰千杯不醉,萬杯不倒,而是一盅作一聯,一白出一闋,而這酒為林拾一新釀,天下絕無僅有,拔得頭籌的客人不僅可以免了一年的酒錢,並要為這酒贈名。很多文人雅士,風流才子都會前來嘗酒,說不定還能贏個不小的名聲。

據林拾一的話,他家的酒從不嫌貧愛富,無論金盃玉盞,還是粗碗舊杯,只要是好酒者,斗酒會期間均可在此盡興,所以他的斗酒會沒那麼大排場,就是把閒置的桌子多擺了幾張,酒碗多取出幾個罷了。這一兩年之間五六場酒會下來,有老農贈名、叫“雞唱白”的;亦有王孫贈名、叫“美人肌”的;還有婦人贈名、叫“悔封侯”的,雅俗共賞,男女咸宜,贏了不少好彩頭,關鍵是,酒真乃美酒也!

這次的酒,不似雞唱白那般灼烈,也不是美人肌那般纏綿,而是清涼徹骨,幽柔滑膩。一連數人感慨,林拾一卻一一搖頭。

“秋風秋雨秋夜涼,鬢華如霜,此後茫茫。”吟詩的是一位秀才,當即有人叫好,相比前面幾句的確出彩不少,然而林拾一還是搖了搖頭:“此酒,非滄桑之涼。”的確,此酒並沒有醇厚之感。

正當眾人困惑之際,忽地有人朗聲道:“不想林掌櫃如此刁鑽。”

大家聞聲看去,見是一個乞丐,此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個人佔了一張桌子,有凳子不坐偏要盤腿坐在桌上。狂言一出,眾人唏噓不已。

“哦?”林拾一輕抬眉目:“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本……不才卻有高見,只是……”乞丐狡黠一笑,拖長了話頭。

“只是什麼?”林拾一問。

“我要你,免了我這輩子的酒錢!”

此話一出,眾人鬨堂大笑。“這乞丐太會佔便宜了,有什麼能耐啊。”“就是就是,估計是想喝酒想瘋了,來騙林掌櫃。”“那也沒準,說不定人家是斗酒詩百篇呢。”

林拾一倒是面不改色,他微微笑道:“好說,先生肯賜教,一輩子的酒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我就喜歡你這般爽快,”乞丐嘻嘻一笑,“聽好了,此酒淒寒孤僻,幽愁叢生,我賦一句‘紛紛冷雨葬殘花,何事秋風徹骨秋月又西斜’,如何?”彷彿一語驚夢,有識者恍然:此酒原是孤寂之冷。

林拾一心中一動,揖手道:“林某受教,請先生為此酒贈名可好?”

乞丐搶過夥計手中的酒壺痛飲一氣,道:“既然都想到了‘月’,那就叫‘月華醺’吧。”

“可此酒明明乃孤寂之冷,為何這‘月華醺’反倒風光旖旎?”林拾一不解。

“哈哈,”乞丐大笑:“世間涼薄甚多,不如期許一杯知己酒。”說罷,跳下桌子,揚長而去。

就這一句詞,騙了一輩子酒錢,卻也贏了一個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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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臥風雪間

Hello  Stra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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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杯酒,一雙

說來也怪,自從那乞丐拔得頭籌後,很長時間都沒有來這裡喝酒,別說沒來客棧,滿大街都見不著人,莫非就是來嘲弄眾人一番的?林拾一整理好最後一點賬目,準備鎖門吹燈。

正合上半邊木門,忽然打外面踉蹌著過來一個人,趕著用手攔住林拾一,挾來一陣烈酒的辛香。

“這不是林掌櫃嗎,”他嘻嘻地笑著:“來一壺,一壺月華醺!可好?”

林拾一推開這人的手,回答:“小店已經打樣,客官明日再來吧。”

“好,好一個,林拾一!免……免了我的酒錢,不承認了。”

林拾一愣了愣神,又將來人細細打量一番,他換了一身月白衫子,雖然喝得醉醺醺的,臉洗得白淨了些,倒也算是個風流公子,不禁暗笑現在的富家子弟都做乞丐討快活了。他將人讓進屋裡,點了盞燈。

“上次走的匆忙,還未請教先生姓名,先生想喝什麼酒只管說便是。”林拾一取出一壺月華醺道。問完突然意識到,能指望一個喝醉的人和自己說什麼呢?

那人依舊是一副醉醺醺地模樣:“在下,姓柳,名、名疏袖,別叫我先生。”

林拾一沒說話,心想人長得風流,名字也怪風流,莫非是為了不讓小姑娘追著滿街跑才打扮成乞丐的?他將白玉酒壺擺了十幾個,裡面都是不同的上好佳釀。用料平常,卻做出了和一般黃酒不同的味道。

柳疏袖著實不客氣,將一壺“萬紅窟”喝盡了才想起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他忙倒了一盅推到林拾一面前。

林拾一笑笑:“我從不喝酒。”

“不喝酒,怎麼能……能知道我賦的詩就、就是你想要的,喝,喝。”柳疏袖整個人雖然醉得晃盪,喝酒卻一滴不漏。

燭火微跳,窗上的樹影斑駁陸離,林拾一挑了挑燈,還是沒有喝。夜深人靜,陪著自己的,也不過一人而已。

第二天林拾一醒的時候,柳疏袖早沒了蹤影,十幾壺酒喝得一滴不剩,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獨自走出去的。他還留了字條壓在杯子底下,看這字跡怕是再喝一盅就要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那字條上是一首打油詩:

“本是金屋客,市儈無人知。

嚐盡酒千味,但少流水音。”

林拾一嘆了口氣,愛酒愛到極致,什麼都想喝。

柳疏袖又是失蹤了幾個月後,在林拾一準備關門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依然是一副半醉不醉的模樣。

林拾一這次擺出一隻水紋琉璃壺,對柳疏袖說:“這便是應了你的請求,取泉源之水以及受泉水滋養的新竹葉釀成,看這酒,能不能和你一首流水音。”

柳疏袖眯著眼睛笑道:“酒不能,人可以。”

林拾一沒有接話,坐下來看著對面人一杯接著一杯喝酒。

就這樣,為一人挑燈,為一人釀酒,為一人等到黃昏。

時間一長,也就摸清了柳疏袖的行蹤,每隔十個月來到客棧,每次都是早已喝得醉醺醺的,在客棧中痛飲過後離去,又留下字條讓林拾一釀新的酒,剩下的日子不見蹤跡。

有時候,林拾一挺想看看柳疏袖清醒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轉念一想,還是醉酒的時候更有意思。於是,歲月一晃,緣分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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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杯酒,兩相隔

“小人本是市儈鄙人,登不上大雅之堂,為何今年要召小人進宮呢?”望著來來往往搬酒的宮人,林拾一壓低聲音問公公。

公公笑眯眯地看著別處,說:“市井粗鄙,可不是林掌櫃這般人物該呆的地方吶,皇家酒師,已經空缺很久啦。”

“那真是,謝主隆恩了。”林拾一語氣淡淡的,反倒沒那麼欣喜。

“皇上好酒,卻缺一位好的酒師啊。”公公彷彿有些感慨。林拾一沒再多話。

林拾一自以為聰明,卻萬萬沒料到的是,那高高在上、金冕華袍的男人,便是以酒忘憂,酣醉狂歌的柳疏袖。

他無數次幻想過清醒時的柳疏袖有多麼風流倜儻,風華絕代,卻沒有想到清醒時的他,竟肩負著江山萬里,黎民百姓。

攥著衣襬的手,顫抖得厲害。金屋客,他早該想到的。

“林先生的酒,果真妙趣橫生,恍如人生百態。”沒有了迷醉時的含糊,這流光溢彩之人的語氣竟有些冷酷。

“小人本就是市井之徒,酒釀得雜些,還請皇上恕罪。”林拾一跪拜時的雙眼,看不到皇上的金靴。

“何不留下來,做本王的酒師?免得風餐露宿,擔心生計。”皇上雖然和顏悅色,但那笑容彷彿相隔很遠。

“小人,”林拾一頓了一下:“小人過慣了粗陋生活,沾染了不少酒肉汙濁,市井雖俗,卻也甘苦皆備,喜怒齊全,小人也樂在其中,承蒙皇上喜愛,小人隨時都可以送進宮來,卻還望皇上恕罪。”

皇上沉默良久,林拾一不敢抬頭,終於,皇上朗聲笑道:“也罷也罷,市井瀟灑本就不該服了皇宮管束,林先生果真高人,”他揮揮手:“給林先生上酒。”

“這酒便是月華醺,聽說啊,是被一位乞丐拔得了頭籌,這也是本王喝過最好的酒,願與君共飲。”皇上嘴角一揚,有些狡黠。

林拾一接過銀紋酒盅,澄澈的月華醺散發出冷冽的香氣,他終於有機會抬頭望向皇上的眉目。“謝皇上恩典。”說罷,一飲而盡。

原來,自己釀的月華醺,竟然如此苦澀涼薄。

後記

柳疏袖仍然每隔十個月在傍晚喝得醉醺醺的闖進一辭小棧,林拾一仍然為他釀著獨一無二的小酒,不問來處,不問歸途。醒來不見蹤跡,卻沒有絲毫負累。果然,還是你喝醉的時候更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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