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的有趣生活 2022-08-16

故人不在，而山河依舊，在漫天飛雪中唯一堅守在故地的舊人尋著腦海中從前幸福的旋律興起而舞。這樣的人生悵然該是一個代數問題還是幾何問題？電影《山河故人》裡雖沒有作答，但在我想來答案應該藏於這片山河和故人之間，山河分南北，一面是永遠無法背離的山河之故，一面是跨過時光長河的回望。故人分兩極，一極堅守故地，一極漂泊他鄉。

山河故人，“山河”指不變的自然，“故人”指老友，而影片也主要講述了在快速發展的社會里人們的情感變化。我則傾向將山河理解為山河故里，故里發生著故事，故事裡是未曾分別的故人。山川如血脈縱橫連著人的身心靈魂貫穿數代，你所在的、你所經歷的都會成為你的舊識，既是老友也是記憶，相互印烙成標記。你的舊識會流淌在你的言語和行為上，也會傳承血脈延續，不飾不掩，不知不覺。山河故里其實更像是一段記憶的背景，遠離了背景便模糊了記憶，而固守著這片山河的人便是捨不得遺忘生命的每一寸光景以及每一寸光景裡的每一個故事和故人。而自以為遠離故地便能終結過去的人，除了望月相思這種在異鄉見到熟悉景物而猛然興起的念想，便只能是刻意壓制的逃避或選擇性地矇蔽心神。

山河對於一個人來說真的可以輕易掙脫逃離還是如迷宮兜轉回到原點再螺旋上升不斷重複？如果山河真的可以從血脈中剝離，誓不再見的樑子又怎會在病重彌留之際拖家返鄉；如果山河真的可以從血脈中剝離，沈父異地離世後女兒沈濤又為何堅持轉送回老家原址祭奠憑弔；如果山河真的可以從血脈中剝離，晉生遷居海外生活舒適又為何只能買槍慰藉自身；如果山河不能延續血脈傳承並山川倒映，一生逐利的晉生怎會那麼強烈的要求兒子到樂學好中文，而到樂即便記憶模糊不識母語也終究放不下脖子上掛著的家的鑰匙，更忘不了母親最愛的歌曲的旋律。山河對於他們究竟意味著什麼？山河之故，是愁，鄉可遠離，愁卻避無可避。

人性趨“利”，總是不斷追尋幸福，未知便意味著無限的可能，所以多少人趁著想象和熱血毅然而然踏步遠行。等到樑子回頭已是滄海末流，在祝願故友三明滿懷希望的出國勞工之行後，只能絕望又安靜地癱臥床榻，十五年世事相離，唯沈濤故友情如舊。而晉生生命的回望則是絕望而暴躁，只能怒目面對兒子到樂為自由離家而無可奈何。生命的過程大概是一個在自己遠行後不斷目送他人遠行的過程，每個人既是自己生命的主角也是他人生命的過客。萬物逆旅，百代過客，正如臺詞所述“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遲早是要分開的”，沒有誰會是永恆的陪伴，每個人的相遇，無論相伴多久，甚至連一面之瞥都是故人之緣。時代更替，縱然山河不變，人置於中，也會不免徒生悵惘之感，故人如舊便是慰藉，即便偶然一瞥的似曾相見倏忽間想來都會是會心一笑。

每寸山河故里都埋著一段故事，唯故人知，也唯有此中人來此地，定格在時空裡的故事才會借回憶徐徐展現。而記憶的好處便在於，有時你只需要一件你與故事相約的信物，便能以此為引，如點花火。可夜空曾經再是璀璨也會重歸寂靜，正如故事終究有結束的時候，沈濤對兒子到樂最後的送別是乘坐綠皮火車，因為慢所以相處的時間會更長些。從血脈相承的關係上看，這是母子短暫相聚後的不捨別離，而跳脫出時間的概念，陪伴的時間再長都會有終結，而故人為你對山河的守候卻是永恆，當你記憶模糊、懷疑真實，故人便是你存在證據的證明，任你天涯漂泊，故人將你接引。

空間上隔著“山”，時間上隔著“河”，故人之念只能憑靠記憶兩岸守望，大地蒼茫，人世滄桑，山河故人蒼涼之餘滿是悵惘。很喜歡“來日方長”這個詞，現世不應為山河相離而遺憾，因為來日可期，有事可為。故人與故人，故人與山河，道一句來日方長，或許只是給對方一個安慰，但卻依然可以跨過千山萬水。這是共同期待一個約定，無關距離。

如果幸運，故人相遇，無論歡喜悲傷，臨別誠心道一句珍重，即便山河相隔，也勝卻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