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7

  • 作者:由 匿名使用者 發表于 詩詞
  • 2022-09-09

2020-09-17白露飲塵霜17 2022-07-02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命永續

根據“海哥”生前遺願,他和慧敏嫂子的遺體捐獻給了哈爾濱醫科大學,用於哈爾濱醫科大學的教學。器官用於救治翹首以盼,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海哥”生前曾說過,他曾經和慧敏嫂子商量過,取得了一致意見。他說這個“決定”,是他們夫婦二人另一種意義上的重生。他們夫婦二人既走得有價值有意義,也是對社會的一種回報。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海哥”不僅生前樂善好施,死後也做出了石破天驚的善舉。“海哥”的大義之舉,感人至深。說是“石破天驚”,絕非譁眾取寵。因為在中國幾千年的傳統文化中,人們百年後以能得到完屍視為能夠安息。對於社會來說,遺體捐獻對社會醫療衛生事業有極大的貢獻。人體解剖、人體器官移植等都需要大量的遺體來源。“海哥”正當壯年,尤其是能得到像慧敏嫂子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屍,這在哈爾濱醫科大學也是很不多見的。因為屍體的奇缺已經成了各大醫學院校共同的難題,得到的屍體大多是年老病死的,器官都已衰竭。就算這樣,全屍解剖課常常還是一推再推。因為按民間的風俗,既使病人生前有志願獻身醫學事業,死者的兒女也往往不允許,認為是褻瀆了死者。所以,每一具屍體都是一次難得的實習機會,年輕新鮮的更是極其珍貴。

我也不是不明白,對於個人來說,遺體捐獻是種高尚人格的體現,是一種對自身對社會乃至對自然的一種科學的態度和價值觀。人死了之後,肉體對於本人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無論人死之後有沒有靈魂,遺體捐獻卻都具重大意義。一方面,人想著在死後還為社會為人類做貢獻,這本身就是一種很高的社會道德。另一方面,某些人相信人死之後,可以透過別人使用自己的器官,而使自己的生命光輝也照亮別人的生命。甚者有人認為自己的器官進入了別人身體併發揮作用時,自己在某種意義上獲得了重生,而願意遺體捐獻。

可是,我對“海哥”夫婦二人生前的決定卻疑慮重重。我在家鄉時,曾經遇到過一個身上揹著葫蘆,討水喝的昆嵛山神清觀的老道。昆嵛山神清觀那可是道教全真教的發祥地,被奉為“道教全真祖庭”。金大定七年,也就是公元1167年,咸陽道士王重陽自終南山雲遊東下,於昆嵛山修道,並收馬鈺、譚處端、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劉處玄七人修行於此處,史稱“北七真人”。在金庸金大爺的射鵰三部曲中,那可是威名赫赫。

這老道自稱道號“玄欏”,恐怕得有八九十歲了,生得那是鶴髮童顏,精神矍爍,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一種仙風道骨的逸韻。我透著好奇,就和這位老道“玄欏”聊了起來。

我先是追問出家為道的生活,老道笑了笑說道:“昆嵛山全真派道教的清規戒律很多。……首先,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遊的都不能吃。還得拾柴、採藥、幹雜活。……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青燈香火之下,識字、讀經,每天學習兩個時辰,天天如此,雷打不動。……”

“您能聽懂經文嗎?……”我仍然透著好奇,忍不住追問道。

“開頭聽不懂,先記住背下來,以後再慢慢體會。學了幾年,我覺得全真教總的一個意思就是清心寡慾,勵修苦行,救貧拔苦,先人後己,於物無私。……”玄欏道長說到這裡,又順口把丘處機寫的《神清觀十六絕》如數家珍般地背出來。

我在跟著爹練武的過程中,自然涉及到一些《周易》和中醫藥學的知識。在交談中我發現玄欏道長居然醫術通玄,他所用藥物全都自己採自深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杏林高手。更難得的是玄欏道長醫為仁術,懸壺濟世,給窮人治病分文不取。我對此大感興趣,和玄欏道長一老一少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相談甚歡。聊著聊著,聊到了《風水學》中的“陰宅”。“陰宅”是安葬祖先靈柩的地方,是祖先得以長眠安息之處。“陽宅”要看風水,“陰宅”也要講究風水。古人認為將祖先安葬在絕佳的風水福地,必能帶給子孫後代吉祥如意,反之,如果風水不好,後人輕則諸事不順,重則噩運不絕、家庭破裂。所以,很多傳統的家庭對埋葬先人的地點非常在乎。

當時,有一件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就是我在縣城高中的老校長死後將遺體的全部捐獻給醫學科學事業,把自己的臟器捐贈給那些有需要的人。

當我把這件事不以為然的講給玄欏道長聽後,他沉吟半晌說道:“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玄欏道長引述的莊子這段話出自《莊子·外篇·至樂》,我曾經讀過。大意是莊子的妻子當初死的時候,他怎麼能夠不傷心呢?然而仔細考察他的妻子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只是不曾出生,而且本來就不曾具有形體,不只是不曾具有形體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元氣。只不過是夾雜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變化而有了元氣,元氣變化而有了形體,形體變化而有了生命,如今變化又回到死亡,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一樣。死去的那個人將安安穩穩地寢臥在天地之間,而我卻嗚嗚地圍著她啼哭,自認為這是不能通曉於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

我明白了玄欏道長的意思,他是在勸我,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土葬、火葬或者把遺體捐給別人,都屬於身體迴歸自然,就像夏秋冬四季的更替一樣。無用之軀還能救困解厄,當然是積德行善,蔭及子孫的無量功德。老百姓中有一句傳爛了的俗語,叫做:“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

這句俗語中一命是指“時也,命也”。比如一個人出生在什麼年代,家庭等先天因素。“時也”是指“時勢、時機”,即謀定而後動。“二運”是“運勢、運氣”等。有的人失敗了,總感嘆運氣不佳,本質上是沒有能力抓住機遇。“三風水”是居住或生活環境,包括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等。直接影響人的健康和成長,如“孟母三遷”。“四積陰德”就是鼓勵人們自發地做好事,不高調不張揚、不圖回報。“五讀書”能夠改變命運是被廣泛認可的,特別是寒門子弟。“六名”是指名聲、口碑。“七相”是相貌、儀表。正所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外在的“相”能折射一個人的內在。“八敬神”是告訴人們要敬畏天地萬物,不做違背德行的事情。正所謂頭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事天在看。“九交貴人”是說在遇到困難時,會有貴人相助,達成所願。“十養生”比較好理解。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年輕時,千萬不能因為貪杯、貪嘴等埋下病根,那將遺憾終生。

我對這句俗語有頗多不解,於是虛心的向玄欏道長求教。玄欏道長笑了笑說道:“讀書是為了明理,明理為了修身,修身就是做人。有個成語叫‘人傑地靈’,說的也是‘人’與‘地’相依相生,相輔相成的道理。‘地靈’會造化‘人傑’,‘人傑’又增福‘地靈’。風水是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如果拋開了人的因素,那不是風水,僅僅是一塊地。真正的風水並不是外界的,或者求出來的,最大的風水其實是人心!……所謂命相、時運、風水都是‘小風水’,對人有影響但不絕對。最大的風水是人心,簡單說就是人心好,風水自然好。人心壞,好風水也變壞。……”

遇到知識如此淵博的人,我是不肯輕易放過的。我接著問道:“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孔子在這裡不是向君子提出了三點要求,也就是‘知命’、‘知禮’、‘知言’嗎?……並強調這是君子立身處世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這怎麼理解呢?……”

玄欏道長笑道:“孺子可教也!……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孩子,你聽懂了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謝道長指點!……孔子的意思是說‘君子之道有三個方面,我未能做到,仁德的人不憂愁,睿智的人不迷惑,勇毅的人不畏懼。’作為君子,孔子認為其必需的品格有許多,這裡他強調指出了其中的三個方面,就是‘仁’、‘智’、‘勇’!……”

玄欏道長大笑著站起身來,說道:“《中庸》中有句話,叫做‘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性即受命於天的靈性,人有此靈性,可以為善,可以為惡;可以為君子,可以為小人;可以為聖人,可以為庸人;可以超凡入聖,可以隨波逐流。……今天和小友一席話,大暢老懷!……‘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爾,惜哉!惜哉!’……”

玄欏道長說罷,大笑而去。我心中卻直犯嘀咕:“‘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爾,惜哉!惜哉?’……這話是啥個意思?……”

玄欏道長的話固然玄妙,我也懶得多想。直到得知“海哥”生前有遺願,他和慧敏嫂子的遺體捐獻給哈爾濱醫科大學,用於哈爾濱醫科大學的教學,器官用於救治翹首以盼,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我這才想起了玄欏道長的話。

當我和四哥“老高麗”說起玄欏道長的話時,他說道:“佛學中也有類似的觀點!……‘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人人本有長生藥,自是迷徒枉擺拋。’……說來說去,最重要的仍然是自身的修持。其它風水、超度等只是輔助,不是主導因素。以此來考慮遺體捐獻,應當如何看待,結果已經昭然若揭了。……”

我皺了皺眉頭,說道:“四哥,中醫裡講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腎藏志,脾藏意,如果將肝、肺、心、腎和脾分別移植給不同的病患,不同的魂魄可咋那啥呀?……”

四哥“老高麗”對我說道:“八弟,一副臭皮囊,捐獻是‘空’,不捐獻也是‘空’。……‘無斷無滅分’,說‘空’又要超越‘空’,對‘空’也不能執著。……”

看來四哥“老高麗”已經“大徹大悟”了。“大徹大悟”是一種心境。就是人在那一刻已經看透了空間中的一切,認為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去追求了,便是已經瞭解。只有擁有過,才有資格去談放棄與失去。學會放棄與失去的人才有資格擁有。據四哥“老高麗”講,“大徹大悟”並非只能在佛門。“佛”,是一種狀態而已。真正悟懂了,便是在哪裡都能看得開。

對於一個大徹大悟的人來說,生活中就就沒有看不開的事情。其實,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智者,成為一個遇事想得開,拿得起放得下的大徹大悟之人。一個大徹大悟的人,會淡泊名利,寧靜致遠,注重自我修養,用畢生的精力,去完成自己人生最神聖的使命。

“海哥”和慧敏嫂子的遺體被哈爾濱醫科大學拉走了,也不知道能有多少生命垂危的人受益,但是,“海哥”夫婦的生命將在大愛中延續。我忽然想起來忘記了在什麼地方看過的一首詩:“一副皮囊遺人間,生修德行死修緣。身體借予他人用,不吝再活幾十年。”

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白玫瑰”陽柏錦能不能有機會參加“海哥”和慧敏嫂子的遺體的解剖,這讓我想起了她曾講過的一個屍體解剖的故事。

每個女孩兒都恐懼死人,那是一種深不可測的恐懼,就像一枚會流動的寒針,從你的腳底心鑽入,透過血液迴圈在你的體內遊走。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達心臟,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一分鐘。據“白玫瑰”講,她第一次參加的現場全屍解剖,儘管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雖未嘔吐,但還是給她留下了極其強烈的不適感。這節課是她和她的同學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課。在之後的半個月內,她從未吃肉食,特別是炒豬肝之類的葷菜。

屍體靜靜地躺在解剖臺上,解剖課開始之前,屍體上一直蓋著白布,老師按照慣例向學生們講了注意事項,以及尸解在醫學上的重要性,最後要求同學們以崇高尊敬的態度來看待屍體。學生們的眼光既好奇又有點恐懼,但誰也沒出聲,像是等著一個極其嚴肅的時刻。

學生們向死者三鞠躬後,白布掀開了,學生中間發出幾聲輕微的唏噓聲。這是一具很年輕的女屍,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聽說生前是一名秘書,因為感情問題而割腕自殺,她的家人從她的遺物裡翻出一張捐獻遺體的志願書,是學生時代填寫的。年輕人一般很少會考慮這類事情,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志願?也許永遠是個謎。死者並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兒,眼眶有點下陷,可能在她生前的一段時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她閉著眼睛,神態安詳,就像熟睡了,完全沒有一般屍體僵硬的死相,也許死對於她來說真是一種解脫。

老師按照慣例用一張方巾蓋住了屍體的臉。這既是對死者的尊重,也是避免死者的猙獰面目使學生產生恐懼感,從而影響教學。看不見死者的臉,死者慘白的身體就很突兀地顯了出來。

“同學們,肅靜!……我們現在開始!……”老師嚴肅的說著,示意學生們把注意力集中到解剖示範臺上來。四周鴉雀無聲,老師從盤中取出解剖刀,抵在死者的咽喉上。白色的塑膠手套跟女屍的膚色相映,白得令人窒息。死者的屍體仍然有點柔軟,面板保持著彈性,不知怎麼回事,老師的解剖刀遲遲沒有劃下去。

“白玫瑰”心中浮現一個念頭:這個女孩兒死得太可惜了!

學生們睜大眼睛,凝神盯著解剖刀,老師終於把刀片用力向下劃去,鋒利的解剖刀幾乎沒有碰到阻力,就到了女屍的小腹,就像拉開了鏈子,同學們可以清晰地聽見解剖刀劃破皮肉時那種輕微麻利的“滋滋”聲。由於體腔內的壓力,劃開的面板和紫紅的肌肉自動向兩邊翻開,死者原先結實的乳房掛向身體的兩側,連同面板變得很鬆弛。

用固定器拉開女屍的面板和肌肉後,內臟完整地展現在學生們面前。內臟器官被一件件地取出來,老師向學生們詳細地講解。內臟完全被取出後,那具女屍只剩下一個紅紅的體腔。

解剖課老師講的認真,上得也很順利,雖然有幾名學生難受得臉色發青,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有些反胃,但他們還是經受住了作為一名未來的醫生,必須要經歷的考驗,牢牢記住了人體的結構,這將對他們以後的行醫生涯產生深遠的影響。也就是說,這堂課絕不白上。不過,“白玫瑰”接下來講的就有些驚悚了。

學生們離開後,解剖示範室只剩下了老師一個人。白色的燈光強烈地照在解剖臺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老師按照規定,開始把從女屍中取出的內臟一件一件的安置回原先的位置,然後用線一層層把肌膚縫回原樣。學校的大鐘重重地敲了五下,老師把蓋在女屍臉上的方巾取下,這時候,出人意料的恐怖事情發生了。那個女屍猛然睜開了眼睛,惡狠狠地看著老師,老師本能的轉臉看去,嚇得連連倒退,差點跌倒在地。老師戰戰兢兢地站起身,發現並不是幻覺,女屍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盯著天花板,神態也不似剛才般安詳,而是一臉怒容。老師壯了壯膽,上去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終於找出了合理的解釋,也許是生物電的原因,是解剖的過程引發了某種生物電的神經反射。老師把女屍的眼合上,把白布蓋了回去,走出解剖室。

幾天後,女屍的眼睛一直在老師的腦中晃動,老師並不是一個靈異論者,但不知為什麼,那雙眼睛就像幽靈一樣纏著老師,老師總是想著女屍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睜開眼睛,尤其是那眼神。老師後來回想起來,彷彿傳達著某種資訊,並不完全像死人空洞的眼神。一年過去了,老師似乎已經忘掉了這件事情,在這期間,老師交上了一個女朋友。一個雨夜,老師從學校開完會回家,雨下得很大,路上沒有一個人,老師打著雨傘獨自趕路。走著走著,老師忽然發覺身後多了一個人,總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老師心裡有些緊張,要是這時候遇到搶劫犯就慘了。老師故意加快了腳步,那個人也加快腳步,仍然跟在他身後四五米的距離。

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老師終於忍耐不住,壯著膽子回過身來想看個究竟。可結果出乎意料,原來跟著他的並非歹徒,而是一個穿著黃雨衣的纖秀女孩兒。老師不快的問女孩兒:“你為啥跟蹤我?……”

“哦……對……對不起,我一個人趕夜路害怕。……所以……”女孩兒怯生生地看著老師說道。

老師舒了口氣,笑道:“那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壞人?……”

女孩兒跟著笑了:“因為你像個老師,老師很少是壞人。……”

“呵呵……你猜對了,我本來就是老師,不用怕!你一個女孩兒路上不安全,我送你一程吧!……”老師為自己的職業贏得信任而自豪。他陪著女孩兒邊走邊聊,一直把她送回家。

那晚之後,老師和女孩兒常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慢慢地熟悉起來。老師一直不敢告訴女孩兒他的工作性質,女孩兒只知道他是哈醫大的老師。有一天,老師終於對女孩兒說,他是人體解剖學講師。女孩兒並沒有像老師想象中的那樣驚訝和害怕,反而顯露出強烈的好奇心。

“你說說看,解剖刀劃過時,屍體會不會覺得疼?……”女孩兒一本正經等著老師回答。

“怎麼會呢?……人死了神經已死,就沒感覺了。……”老師為女孩兒的天真感到好笑。

“你怎麼知道它們沒有感覺?……”女孩兒似乎有些固執,並沒有被老師的道理折服。

“現代醫學確定死亡的標準是腦死亡。腦神經死亡了,任何對神經末稍的刺激也都失去了效果,人當然就沒有了感覺。……”老師習慣了與人為師,他耐心的、詳細的解釋著。

“不過……這只是我們活著的人認為的,可事實也許不是這樣。……”女孩兒執拗地說。

“快別瞎想了。……”老師笑道。後來,女孩兒向老師不止一次問起這個問題,這個老師每回答一次,老師的腦海裡就像被鐵鉤勾起什麼東西,可馬上又沉下去。但女孩兒還是經常問老師同一個問題,使老師漸漸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愈來愈重地壓來。老師甚至有些怕見女孩兒了,但細想起來,又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老師猜想可能因為經常接觸屍體解剖,心理壓力過大的原因吧。直到有一次老師無意中的發現,他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有一天的晚上,老師去女孩兒的宿舍找女孩兒,女孩兒不在,門虛掩著。老師坐在沙發上等著女孩兒,等得不耐煩了,就站起來在她的寫字桌上翻看,準備找一本雜誌消遣。沒有什麼好看的雜誌,老師隨手拿過一張舊報紙,一不小心,從疊層裡飄出一張紙落在地上,是一張舊得有些發黃的紙,老師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張紙。老師撿起那張紙翻過來,驚懼地睜大了眼睛。原來,這是一年前他解剖過的那具女屍生前的志願表。在屍體移交到解剖室之前,老師曾經在上面簽過字。

沒錯!老師的簽名還在上面,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老師有點恐慌,急忙開啟舊報紙一看,在社會視野欄目裡,赫然就是《白領麗人為情自殺》的社會新聞,報紙的日期正是自己解剖屍體的那天。

老師就像是掉入了冰窖中,陣陣寒意讓人不寒而慄,感到這個房間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可怖。這時候,老師聽到過道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是高跟鞋的聲音,一步一步地朝著這邊走過來。老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好硬著頭皮等著女孩兒的出現。那腳步聲到了門口,突然停住了,老師沒有看到人,但老師彷彿感到她就站在門口盯著他,老師的腳有些發軟,卻不敢動,不一會兒,高跟鞋的聲音又響起來,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

老師發瘋似地跑回家。冷靜了幾個小時之後,老師的大腦急速的運轉:怎麼可能會這樣?

也許她只是那個女孩兒的同學或同事,或者是好朋友也說不定,那麼保留這些東西也不奇怪。還有,那串腳步聲也許只是樓下傳來的,是自己的神經太過敏,才引發這一切。老師驚魂稍定,給女孩兒打電話,希望弄個水落石出。電話沒人接聽,老師拼命地打,可都是盲音。女孩兒越不接聽,老師越是感到恐懼。不一會兒,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跟在女孩兒那兒聽到的一模一樣,高跟鞋踏在水泥地板上的清脆響聲。老師的心“呯呯”直跳,大氣也不敢出。“咚!咚!咚!”有人在敲門。是女孩兒來了!老師躊躕再三,終於說服自己開啟門。

“是你!……”老師故作鎮定的說道。只不過,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聲音嘶啞。

“是我呀。怎麼了?……你不歡迎我來了嗎?……”女孩兒說著,輕移蓮步向老師走來。

“不!不!不!……是……是我晚上去找過你,可你不在。……”老師退後幾步,說道。

“哦……我出去辦點事情,回來的時候發現你來過。……”女孩兒說著,走到老師面前。

“是嗎?……”老師機械地回答道。他心驚膽戰,似乎自己此時就是解剖臺上的屍體。

“可是……可是你幹嘛沒完沒了的老是給我打電話呀?……”女孩兒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怕……我怕你出事。……”老師此時的大腦似乎停止了運轉,他只能實話實說了。

“今晚我住在你這裡好不好?……”女孩兒出人意料的笑了,她溫柔的說道。老師本意是想讓女孩兒走,可又無法說出口。他們認識這麼久,女孩兒可從沒讓自己碰過她的身體。老師心想也許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女孩兒的相貌與那女屍毫無相似之處,又怎麼會有關係。

“我先去衝個澡!……”女孩兒並沒有為老師的木訥而不悅。她說著,就朝浴室走去。

“好吧!……”老師又是機械地回答道,他彬彬有禮的讓到一旁,讓女孩兒走過去。

老師坐在客廳裡,聽見裡面沖水的聲音,心裡忐忑不安,但總是勸說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怪事,也許只是巧合罷了。女孩兒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坐在老師對面的沙發上,他們相對無言。女孩兒打破了尷尬,她笑著走到老師背後,揉捏他肩部:“我來幫你按摩吧。……”

又是一陣難耐的沉默。許久,女孩兒突然問道:“你說解剖刀劃過時,屍體會不會覺得疼?……”

老師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驚道:“你……你到底是誰?……”

但頭部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老師感覺頭部猛然被重物擊中,就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當老師醒來的時候,他頭痛欲裂,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綁在了床上。老師看到女孩兒就站在床前,那雙迷人的美眸噴射著憤怒的火焰。老師想起來了,那眼神跟那具女屍一模一樣!

“你……你是……”老師不可抑制地恐懼起來,可掙扎毫無用處。老師發覺女孩兒的臉部正在變,緩慢地變化,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移位,一會兒,令人恐怖的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是她!那個一年前的女屍!

“你說!你快說!……當解剖刀劃過時,被你解剖的屍體會不會覺得疼?……”女孩兒再一次厲聲問道。

“不會……不……也許會吧!……”老師顫抖著說。

女孩兒的美眸惡毒的注視著老師,慢慢解開睡衣,老師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噁心,女孩兒的身體從頸窩至下,只是一個空殼,早已沒有了內臟,露出紅紅的體腔。

“你說說看,我疼不疼?……”女孩兒憤憤地說。

“可你……可你是自願的!……你是填寫了捐獻遺體志願表的。……”老師極力爭辯。

“我真後悔自己當初為了那個男人選擇了自殺。可……可正當我準備遠離這個骯髒的世界,遠赴西方淨土的時候,你又喚醒了我!我……我要你永遠陪著我!……”女孩兒說道。

“你想……你究竟想幹什麼?……”老師驚恐,腦子一片混亂,想辯解卻又無從辯解。

女孩兒僵硬地笑了起來,從睡衣袋裡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解剖刀,在老師面前晃動,然後抵住老師的頸窩。女孩兒陰森森地說道:“嘿嘿……我要讓你知道,被解剖的痛苦!……”

“不要!……不要!……你是死人,我可是活人呀!……”老師驚恐萬狀的大叫大嚷。

突然,喉嚨一陣刺痛,是女孩兒手中的解剖刀刺進自己的喉嚨!老師感覺自己就像被人活剝了皮一般劇痛難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師“啊”、“啊”的慘叫著坐起身,他發現自己的全身就像在水中浸過般大汗淋漓。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女孩兒並沒有在房間裡,難道晚上一直在做夢?老師覺得不可思議,但很慶幸,覺得自己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快感。

第二天,老師起床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東西,這個東西將會讓他永無寧日。在床下,掉著一把解剖刀,這是一把閃著寒光的極為鋒利的解剖刀。這天下午,老師又去了女孩兒的房間,可惜房門緊閉著,女孩兒的鄰居是個老太太,她告訴老師,自從那個女孩兒自殺後,這個房間就一直沒有人住過。從此,老師不敢再接觸屍體,不敢再在哈醫大呆下去,只有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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