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文化17 2022-06-18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開往薊州的列車馬上就要停止檢票了。”隨著最後一次登車提醒的播放，一個形色匆匆的中年男子衝進了車廂，他的臉像是經常吹著邊塞的風而粗糙，紫紅色的臉龐，剛硬的短鬚，大衣應該很名貴，但是卻疏於打理，有很多老舊的摺痕。因為沒帶什麼行李，所以他只需瀟灑愜意往座位上一坐，開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請問，”旁邊的一位老人慾言又止，最後還是鼓足勇氣發問道：

“請問您是高適先生嗎？”

“是的，就是我。”中年男人倒是很爽快的承認了，毫無偶像包袱，原來他就是名動天下的高適。

“哇哈哈，你真的是高適呀，我是你的小迷弟啊，啊，不對，我是你的真愛粉啊！”老人家激動的有點語無倫次了。

這下車廂裡的人炸開了鍋。

“他就是寫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高適？哇！高先生，能和我合個影嗎？”

“高先生，我是河北高粱米俱樂部的成員啊！我們真愛粉都管自己叫高粱米呢！您的詩我都能背，我給您背背：營州少年愛原野，狐裘蒙茸獵城下。虜酒千鐘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

面對瘋狂的人群，高適本人倒是很平靜，也許這場面習慣了吧。一一滿足車廂里人們的願望後便找了個上廁所的藉口溜開了。他帶上大大的氈帽以便擋住臉，然後越過幾個車廂來到躲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車廂連線處，默默的點上了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王之渙啊王之渙，好兄弟！！如果你在薊州，請一定請多逗留幾日，等著我！我實在太想你啦！當年一別我們已經十餘年未曾見面啦！這些年我又寫了好多好詩，就想和你再決高下呢！

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高適的思緒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

那個晚上，窗外下著小雪，酒樓的卻是暖融融的，每個桌子下都放著一個紅泥小火爐，火燒的旺旺的，火苗都快舔到桌子上了。玉色的大腕盛滿琥珀色的美酒，高適和王之渙還有王昌齡相約在這酒樓喝酒，酒過三巡大家很快便上頭了，於是便開始吹逼，說自己如何如何牛，當然誰也不服誰。

這時裙裾飛舞，香氣四溢，一群梨園女子來到了酒樓。她們坐定後唱起了流行歌曲（那時的流行歌曲都是由流行的詩配樂而成的）。王昌齡先提議說，我們仨詩寫得都不錯，也不知道哪個更高一籌，不如今天就一決高下：看誰的詩被唱得最多，多者勝出。其餘二人大呼好主意，便開始安靜的等待歌女開唱了。

其中一位歌女先開唱到：“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王昌齡得意的笑了起來，這是他的名篇《芙蓉樓送辛漸》，作於他被貶江寧擔任縣丞時，可以想象，他當時有多鬱悶。可是，當他聽到歌女演唱自己的詩時，別提多得意了，馬上灌了一大口酒後在牆上劃了一橫：“二位，我已經領先了噢。”

隨後，第二位歌女唱道：“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

這是高適的《哭單父梁九少府》，屬於悼亡詩，因為寫得特別悲，在當時就廣為傳唱。高適聽後，也顧不上悲了，趕緊為自己畫上一劃。

又一歌女出場：“奉帚平明金殿開，強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昌齡又伸手畫壁，說道：“我兩首了啊，季凌（王之渙的字）兄，你可還沒開張啊。”

這時王之渙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就下不對王、高二位說：“這幾個唱曲的，都是不出名的丫頭片子，所唱不過是‘巴人下里’之類不入流的歌曲，那‘陽春白雪’之類的高雅之曲，哪是她們唱得了的呢！”於是用手指著幾位歌女中最漂亮、最出色的一個說：“到這個小妮子唱的時候，如果不是我的詩，我這輩子就不和你們爭高下了；果然是唱我的詩的話，甭客氣，二位就拜倒於座前，尊我為師好了。”三人說笑著等待著。

一會兒，輪到那個梳著雙髻、明牙皓齒的最漂亮的姑娘唱了，她唱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得意至極，揶揄王昌齡和高適說：“怎麼樣，土包子，我說的沒錯吧！”三人都開懷大笑。

那些梨園女子聽到笑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走了過來，得知緣由後歌女們施禮下拜：“請原諒我們俗眼不識神仙，恭請諸位大人赴宴。”三人於是和歌女們一道繼續歡飲了。那晚喝得王之渙都睡到桌子底下去了，王昌齡則要脫了衣服去雪地撒歡，得虧被店小二給攔下來了。

品味著這些美好的回憶，高適不禁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些年人生仕途都不算順利，但是和王昌齡還能經常影片聊聊天，在朋友圈互相點個贊，但是王之渙卻如消失了一般，在整個詩人朋友圈都幾乎沒人知道他的行蹤。

這不，偶爾聽到王之渙在薊門的訊息後，高適就馬上趕了過來。高適下了火車，跑遍了薊門所有的酒樓和客棧，都沒有打聽到王之渙的訊息，也許王之渙早就離開了薊門，也許訊息有誤，王之渙根本就沒有到過薊門。

在離開薊門的站臺上，高適吐出一連串憂傷的菸圈，“我那賢能的好兄弟啊，終究是難以見到啊，我的小小心願，終究是難以實現啊！千里的遊歷啊，十多年的離別啊。。。什麼都不多說了，就讓我憂愁的心兒思念著我的兄弟吧！”

時光飛逝千年，大唐的盛世早已煙消雲散，昔日詩人們的身影也早已遠去，王之渙這個詩壇大猛人只留下了六首詩，其他的詩歌都和大唐王朝一起散失在歲月裡了。但是僅僅就這六首詩，有最好的五言絕句之一的《登鸛雀樓》，有最好的七言絕句之一的《涼州詞》，這不禁讓我們遐想，他的其他詩文如果沒有散失，那又該留下多少膾炙人口的作品啊。甚至連他的生平事蹟都很少有記載，後人只能在他和夫人的墓誌銘裡蒐羅到一點。

但是即使只留下了六首詩，王之渙依然是唐詩中的無冕之王！我們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只能是好好珍惜品味這僅存的六首詩，也算是對這位無冕之王最好的紀念了。

注：《薊門不遇王之渙郭密之因以留別適遠登薊丘》高適

茲晨獨搔屑。賢交不可見，吾願終難說。迢遞千里遊，羈離十年別。才華仰清興，功業嗟芳節。曠蕩阻雲海，蕭條帶風雪。逢時事多謬，失路心彌折。行矣勿重陳，懷君但愁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