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危物種1718 2022-07-06

夏季，荷葉田田，荷花盛開，荷梗粗壯。我們一大群人，炎炎烈日之下，恣意地在農田埂上奔跑遊玩。肚子餓了，也不著急，就地取材。在荷塘邊，我們會選擇最粗大的荷梗，雙手用力扯住下端，然後使勁往上拔。荷梗深深地紮根在泥土裡，輕易是拔不出來的，往往手被勒得紫紅紫紅，手掌被荷梗摩挲的粗糙不堪，才有可能拔出來，好多時候會從中間崩斷。成功得手的時候，荷梗埋在土裡的那一截白嫩白嫩的部分就是我們可口的美食。在水中蕩幾下，就開始吃了，荷香中帶著淡淡的甜味，嘎嘣嘎嘣脆，吃得可香了。吃完白嫩的部分，上面綠色的梗和葉就被我們丟棄。繼續去尋找下一根荷梗，全然不顧手變得紅紫、粗糙。現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手掌就特別粗糙，估計就是這個原因。

也不是隨便什麼品種的荷梗都好吃。我們要那種菜藕。開著白色的花，蓮蓬頭不大，裡面的籽粒小，專門產白白的、肥肥的蓮藕的那種才行。還有一種開紅花，結很大個的蓮蓬，蓮子很大，又甜又好吃，專門生產蓮子的，荷梗和蓮藕都不太細嫩，比較粗，不好吃。

我們管這種產蓮子的藕叫湖藕。湖藕結的蓮子成熟的時候，一個個飽滿的蓬子低眉順眼地俯視著下方的水土，蓮蓬的外殼飽脹得可以清晰地看見一粒粒鼓出來的蓮子的印痕。每到這時，我們孩子們的好日子也來了。用一個黑色的輪胎，上面裝一個木盤，坐在上面，划動它，它就在湖藕塘裡面自由穿梭。我們的眼睛所到之處，蓮蓬遁無可遁，一個個老的少的悉數歸我們所有。不久後就會褪去包裹它的一層一層外殼，嫩滑歡快地滑入我們的嘴巴，溫暖我們的胃。這是夏天獨特的味蕾記憶，以至於到現在我們還深深地陷入它的味道里不能自抑。一到夏季產蓮季節，每天至少都要吃掉一斤新鮮蓮子。如果哪一天沒有買到，總像是丟了魂似的。

湖藕塘的蓮子長勢趕不上我們眾多的嘴巴的需求。這時，我們的目光會投向別人私家包種的蓮藕。他們會把農田（收成不理想的低水窪的農田）棄種水稻，改種蓮蓬。那裡面的蓮蓬特別多，個特別大，一個個擠眉弄眼，弄得我們心裡癢癢的。在沒有什麼零錢買零食的時代，這種誘惑力就是一種殺傷力，抗無可抗。尤其是沒有什麼定力和沒有什麼是非觀的小孩子們。偶爾，邀上幾個小夥伴，當然一個人可不敢去偷，害怕被抓。人多了，膽子也肥了。齊齊下到荷田，看到密密麻麻的蓮蓬，一下子就遊散開去，一個個沒入高高的，密密層層的荷葉中不見人影，自顧自地一邊摘，一邊吃，還捲起自己的衣服邊兜住吃不完的蓮蓬，準備拿回家去。我們會互相喊幾聲，以便確定彼此都還在，不是一個人在孤軍作戰，這才心安。

得逞的時候，我們會忘記自己是小偷，偷得不亦樂乎，吃得不亦樂乎。但是，主人往往知道我們這般彷彿前世都沒吃過東西一樣的孩子的掃蕩能力，總會特別關注荷田的情況。一旦發現敵情，人未至而罵聲先到。我們儘管偷得忘乎所以，一聽到這叫罵聲，立馬顯露出作賊心虛的特性，站在荷塘裡一動都不敢動，屏住呼吸，唯恐因為呼吸聲而出賣自己，下場不可收拾，一頓海罵在所難免，一頓暴揍應該也是少不了的。我們靜立成荷塘的一部分，不聲不吭，連還沒來得及摘掉的蓮蓬這時候彷彿都是敵人一般狠狠地嘲笑起我們來。當主人的叫罵聲逐漸平息，我們才會慢慢地小步輕聲地往田埂邊溜，並探出頭來觀察敵情，確定安全後才跳出荷田，逃也似的跑開了。跑著跑著，才發現，咦，怎麼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其他人呢？原來，他們在聽到叫罵聲後馬上做鳥獸散，跑得沒影兒了，果然，大難來臨各自飛啊！但小孩的心裡沒有這些是非觀，沒有這些彎彎繞繞，繼續嘻嘻哈哈玩在一起。

有時候想，我們大人要像小孩這樣沒心沒肺，大人的世界應該也就沒有這諸多煩惱了。

長大後回想起來，才明白荷田主人的心善。他大聲叫罵是在提醒我們孩子，吃幾個得了，趕緊走吧，別想著恨不得把整個田裡的蓮蓬摘盡就行。不然，他為什麼人未至而聲先到，這是給我們逃跑的機會啊，也不真是想逮住我們。大人不明白小孩的世界，小孩同樣不理解大人的世界。我們的世界就是這樣，各自在各自的思想意識裡想當然地活著。